她想要去找前世那个追着她塞机缘的老头,看见相似的山林子就往里钻,看见在地里劳作的农夫,就凑上去打量,试探性地询问,“你需要人帮你翻地吗?”
农夫抬起头来,看到问话的人是个锦衣玉饰,唇红齿白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都连连摆手,“我们这些都是粗活,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哪里会做这些?”
当然,偶尔也会遇上些健谈的,问她从哪里来,怎么一个人在乡野田间,如果大小姐当真想体验一下,也可以让她下地里来试一试,就是可能会脏了她的裙边。
慕昭然看出那不是自己想找的人,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回去,转身就走,徒留下地里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农民。
她一身绫罗华裙,又独自一人,难免会遇上些心怀不轨之人,好在她法宝众多,对付些山野匪寇,都不在话下。
慕昭然就这么在地卷里游荡,也闯进过一些灵宝洞府,不过都未多做停留,别的弟子都是抓住一切遇见的机缘修炼,只有她挑三拣四,无有着落,让在外观看的夫子都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就这么连晃了三日,慕昭然终于耐心耗尽。
她走进山路边一家茶棚里,一连灌了三碗茶水解渴,路边的粗茶苦涩,难喝得她眼睛鼻子皱作一堆,连日的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慕昭然怒气冲冲地砸了茶碗,气恼道:“死老头子,谁稀罕要你的传承!”
她掏出那一根上上签来看,心中嘀咕,夷则那家伙卜的什么破卦,她哪里大吉大利,如愿以偿了?
慕昭然丢下银子,打算回去曾经经过的洞府,找一处土灵气充裕之地修炼,再也不去找什么山头土坡了。
转过身时,手中签文流淌过一道应验的金光,眼前的场景倏而一变。
地卷画面上忽然荡漾出一圈涟漪波动,只须臾,涟漪平息,图中看上去一切如故。
岑夫子猛地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往地卷里四下寻找:“瑶光圣女呢?”
因慕昭然一直在地卷中无所事事地游荡,其他夫子早已不再关注她,只有岑夫子对土宫的这一株新苗格外关注,慕昭然的身影从那茶棚旁一消失,他就发现了。
经他这么一问,所有人都开始在地卷上寻找起来,结果竟都找不到她的所在。
“难道是进了什么洞天秘境?”有人猜测道。
另有人回道:“就算进入秘境,地卷当中也该有星点标识,注明她的所在地,现在连属于她的标识都不见了。”
于是有人点着地卷上标识一一数过去,入地卷中人一共二十四名,现如今只剩下二十三粒星点标识。
“我们全都守在地卷外,也没见着她从地卷里出来呀?”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地卷一直都在我们的监控下,能有什么危险?若是遇到意外,她会被立即传送出地卷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空消失。”
有人看向岑夫子,问道:“是否要去请祭酒出面?”现今的五行学宫祭酒,乃是三尊之一的灵尊,三尊居住在最高悬岛守卫钧天殿,非有大事,并不常露面。
岑夫子思忖道:“地卷之中一般不会有危险,还是再观望看看。”
慕昭然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事,她踩在蜿蜒的林间小道上,就在前一刻,脚下还是一条宽阔的官道,现在官道被土泥小路取代,身后的茶棚也不见踪影。
不远外林木掩映处,露出半片茅草屋檐。
慕昭然高兴起来,快步往前走去,转过农屋,看到了那一片等待开垦的农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田埂上,一边捶着弯折的腰,一边唉声叹气,感叹自己年岁已高,身子不中用,恐怕翻不完这片地,来年怕是要饿肚子了。
再次见到他,慕昭然有些不敢上前,她前世性子跋扈,常因冲动而坏事,拿锄头敲人时的确心狠手辣,事后冷静下来往往后悔,可后悔无用,她便学会给自己找各种借口开脱,久而久之便也开始理所当然地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现在,再一次站在前世被她敲了一锄头的人面前,她心中难免心虚畏惧。
老头转头看见她,皱纹交叠下的双眼亮起精光,招手唤她过去,说道:“小姑娘,你行行好,来帮一帮我这个老头子罢。”
记忆中熟悉的话语,让慕昭然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她闭眼定了定神,习惯性地在心里开解自己,她还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不能逃跑,前世是前世,现在已经重新来过,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只要不再像前世那样冲动就好了。
调整好心态,慕昭然走上前,眉眼弯弯,眸光明亮,挂起一脸真诚甜美的微笑,开门见山道:“老翁应该在此等候我良久了吧?”
那老头装模作样道:“老朽等的是有缘人。”
“我能出现在这里,说明我就是老翁的有缘人。”慕昭然屈下膝盖,和他一起蹲在田埂上,看着前面那一片板结僵硬的土地,继续道,“既然是难得的有缘人,不如省过这些故弄玄虚的试探,老翁直接把你的功法传给我得了。”
老头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她,似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斥道:“荒唐!想接老朽的衣钵,就得通过老朽的考验,翻完这一片地,休要想那不劳而获之事。”
慕昭然没想不劳而获,可也不想太过受累,她经历过前世,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直接一张口就踩在他的底线上讨价还价,说道:“那我挖一锄头。”
老头吹胡子瞪眼,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比划道:“至少半片!”
慕昭然也学着他伸手一划,圈出面前这一小块地,“就这一块!”
老头两眼瞪得越发溜圆,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丫头,都还没开始做,就嫌苦怕累,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慕昭然亦不服气地呛声回去,“你这老头,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传下自己的衣钵,又何必要故意刁难?”
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拌了半天嘴,最后各退一步,圈定了一块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老头连连叹气,“土修一道何以衰落到如此境地。”
言语之间,很是嫌弃慕昭然这个偷奸耍滑的衣钵传人。
慕昭然昂了昂下巴,回道:“你也不看看别的道系,要么飘逸出尘,要么剑惊四座,就算考验传人,也没有叫人下地刨土的。”
修仙修仙,修的便是超脱凡尘,仙人之姿,没有人愿意越修越往土里钻。
慕昭然哪做过农活?就算答应了翻土,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老头在这地卷里等了上千年,终于等来这么一株适合的独苗,哪怕她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嫌苦怕累之辈,对她也很是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