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护卫的呼喝声由远及近,脚步声杂乱而急促,打破了听雨轩内死寂的余韵。轩门被猛地推开,数名手持钢刀、气息彪悍的护卫冲了进来,领头的是个浓眉阔目、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壮汉,显然是护院头领。他目光飞快扫过地上横陈的尸体、破碎的门窗、弥漫的血腥气,最后落在面色冷峻的楚云飞、李香林等人身上,脸上堆起惊怒混杂的凝重。
“几位贵客!小的护卫来迟!让贵客受惊了!”壮汉抱拳,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紧张,“不知是何方宵小,竟敢擅闯宋园行凶!请贵客示下,小的立刻带人追查,定要给贵客一个交代!”他眼角余光瞟向地上那胸口刺有扭曲狼头刺青的墨绿掌刺客尸体,瞳孔猛地一缩。
“交代?”李香林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清冷得不带丝毫温度,“宋府的护卫,反应还真是‘及时’。”她刻意加重了“及时”二字,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向那护院头领。
护院头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易察觉的慌乱,急忙道:“今夜雷雨交加,掩盖了声响…是小的失职!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清理现场,另请几位贵人移步更安全的‘听涛阁’歇息……”
“不必了。”楚云飞打断他,声音低沉而有力,肩头的伤口虽然寒毒被压制,但深可见骨的伤势依旧疼痛难忍,却被一股更深的警惕与怒火取代,“带我们去见宋公子。此刻,我只想问问他,这宋园,究竟是待客的雅舍,还是布设猎场的陷阱?”他踏前一步,焚天剑意虽未爆,但那经过生死磨砺、突破七杀境后的磅礴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沉沉压向护院头领。
护院头领呼吸一窒,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带路!宋公子…公子他已在‘观澜堂’等候多时了!”
……
观澜堂,位于宋园深处,临水而建,面积极为开阔。此刻灯火通明,琉璃宫灯将堂内映照得亮如白昼。堂内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桌椅,金丝楠木屏风,名家字画,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空气中飘荡着极品沉香与珍馐佳肴的混合香气,却掩盖不住那无形的肃杀与暗涌的机锋。
偌大的厅堂内,人数不多,却泾渭分明,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须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道袍,身形略显清瘦,手指骨节分明,正拿着一卷泛黄的古籍随意翻阅,神态恬淡,仿佛置身事外。然而,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偶尔抬起的瞬间,却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此人,正是江南宋家的家主,江南武林盟元老之一,“袖里乾坤”宋知命!
宋玉书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倚在父亲下的座位上,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折扇,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只是目光扫过楚云飞等人踏入厅堂时,在楚云飞肩头的伤口和李香林冰冷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厅堂两侧,左侧坐着两人。位是沈重山!他换了一身深蓝色锦袍,气息更加沉凝如山,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他身后,垂手肃立着两名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鼓的中年汉子,显然是心腹护卫。与沈重山隔着一个空位坐着的,则是一位身穿月白僧衣、面容枯槁的老僧,双目微阖,手中捻着一串黝黑的佛珠,气息如同枯木古井,正是江南武林盟另一位元老,“枯禅尊者”智空大师。
右侧,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劲装、满脸精悍之色的中年男子,腰悬长刀,神色警惕,正是江南漕帮帮主,“分水犀”卢定波。他身旁坐着的,则是一个穿着素雅、气质温婉的妇人,约莫三十许岁,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却是江南药王世家苏家的主事人,“妙手观音”苏婉清。两人见到楚云飞等人进来,尤其是看到楚云飞肩头染血的绷带,卢定波眉头紧锁,苏婉清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楚云飞、李香林一行人踏入观澜堂的瞬间,所有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箭矢,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审视、好奇、警惕、敌意…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父亲,沈副盟主,诸位前辈,他们来了。”宋玉书站起身,脸上笑容不变,随意地介绍道,“这几位呢,想必诸位也都听说过名号了。楚家的‘焚天剑’,李家的‘月光公主’,哦,还有这位…莫问先生。以及苏姑娘和两位李家小姐。”他介绍得轻描淡写,刻意忽略了血诏和令牌。
“哼!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前辈在此等候!”漕帮帮主卢定波冷哼一声,语气不善。他显然对所谓的“朝廷钦犯”并无好感。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面色晦暗,似有血光缠身,当需静心持咒才是。”枯禅尊者智空大师低宣佛号,声音如同枯槁的木头摩擦。
沈重山面无表情,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沉静地看着楚云飞和李香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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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命终于放下手中古籍,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楚云飞肩头扫过,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小友伤势不轻,看来今夜宋园的‘热闹’不小?玉书,怎么回事?”他看似在问宋玉书,目光却带着审视看向李香林和楚云飞。
宋玉书耸耸肩,正要开口。
“宋家主。”李香林清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流淌,瞬间压过了堂内所有的杂音。她无视了各色目光,踏前一步,与楚云飞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迎向宋知命,“今夜之‘热闹’,非我等所愿,乃是有人不欲我等开口,欲杀人灭口,抢夺家国重器!”
她的话语如同平地惊雷!杀人灭口!抢夺重器!瞬间让安静的厅堂气氛为之一窒!
“哦?”宋知命浑浊的眼中精光微闪,“杀人灭口?抢夺何物?”他语气依旧平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陡然加重。
李香林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沈重山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沈副盟主,方才城外官道,您口口声声说血诏是‘废纸’,天狼令是‘破牌子’,担不起这天大的干系。那么现在,当着江南武林盟诸位元老的面,您敢不敢,再重复一遍,那份揭露赵无极弑君谋逆、勾结北狄、构陷忠良、意图颠覆大昭江山的——先帝血诏,是‘废纸’?!”
轰——!!!李香林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在安静的观澜堂内如同九天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先帝血诏?!”“揭露赵无极…弑君?!”“勾结北狄?!谋逆?!”
卢定波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枯禅尊者智空大师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顿,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苏婉清更是掩住嘴,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枯禅尊者,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死死钉在沈重山身上!惊疑、质问、审视…种种情绪如同实质!
沈重山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李香林清冷决绝的身影和她手中紧握的青铜匣。他脸上依旧看不出波澜,但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沉重如山岳的煞气,在他周身缓缓弥漫开来!整个观澜堂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
“小辈!”沈重山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带着一种被当众逼问的愠怒,“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血诏真假难辨,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扰乱人心?此乃江湖大忌!交出令牌血诏,否则…”
“否则如何?”楚云飞一步踏出,与李香林肩并肩,焚天剑意如同压抑的火山岩浆,在体内奔涌咆哮。他目光灼灼,直视沈重山,“沈副盟主是想以势压人,强行夺取?还是想效仿那些不敢露面的‘影狼’,再派些刺客前来杀人夺宝?!”他的话,锋芒毕露,将沈重山逼到了死角!
“阿弥陀佛!”枯禅尊者智空大师突然高宣佛号,一股沛然柔和的佛门罡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楚云飞那灼热的剑意和沈重山沉重的煞气悄然隔绝开来,暂时缓解了厅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沈副座,楚小施主,稍安勿躁。事关重大,牵扯国本,非一言可决。李家丫头,你口说无凭,血诏令牌何在?可否让老衲等一观?”
智空大师德高望重,此言一出,沈重山眼神微动,强压怒气沉声道:“大师说的是。血诏关乎重大,真假难辨,岂能由一小辈在此妄下定论!李姑娘,你若真持血诏,便请取出,由在座各位前辈共同甄别。若为真,江南武林盟自不会坐视不理!若为假…”他眼中寒光一闪,“污蔑朝廷重臣,扰乱江湖秩序,该当何罪,自有公论!”
这是阳谋!逼李香林当众取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