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号声终于响了,那本该是令人雀跃的解放信号。
但今天,聚集在训练场边缘的这群新兵,却没有丝毫松快。
他们像一群被暴雨打蔫了的小鸡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步履沉重地挪向食堂的方向。
唱着军歌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眼神空洞。
走进食堂,扑面而来的本该是饭菜的香气,真正在他们脑子里、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的,是张维班长那饱含怒火、恨铁不成钢的吼声:
“动啊!愣着干什么?木头吗?!”
“方向!你的方向呢?!往哪跑?!”
“听不懂人话吗?!”
“人呢?!你跑哪国去了?!”
“想什么呢?!动作!动作!”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这些声音像无形的鞭子,一遍遍抽打着他们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
排队打饭的队伍缓慢移动着,没人说话,连喘息都带着刻意压低的沉重。
他们的身体虽然离开了训练场,但精神却像陷入了泥沼,沉重得抬不起头来。
上午的经历对他们而言,是一场彻底的、全方位的蹂躏:
“班横队集合”到底该怎么做?
“出列”的口令响起,自己当时是懵在原地还是跑错了方向?
脑子里一团浆糊,指令像散乱的拼图碎片,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动作图景。
越想回忆清楚,就越是一片混乱模糊。
即便在心里注意注意再注意,还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份刚穿上军装时的意气风,被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整整一上午,这种持续不断的、高压的精神消耗,比单纯的体力透支更让人精疲力竭。
现在骤然放松,反而有种虚脱般的眩晕感,只想找个地方缩起来,让嗡嗡作响的脑袋安静一会。
孙二满机械地扒拉着米饭,眼神直,脑子里全是自己冲向班长时的傻样和那二十个深蹲的酸爽,嘴里嚼着饭粒却如同嚼蜡。
王强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上午跑丢时四面八方投来的惊愕目光和此刻食堂里别人无意扫过来的视线。
张广智拿着筷子,盯着那块颤巍巍的红烧肉呆,上午班长那句“张广智!想什么呢?!”
还在耳边炸响,他引以为傲的运动神经在队列指令面前似乎瞬间失效了,这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和迷茫。
其他新兵也大多沉默着,小口小口地吃着,吞咽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艰难。
整个角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偶尔有人低声嘟囔一句:
“唉,下午还得练……”
“队列咋这么难啊……”
“我感觉我快废了……”
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否定。
就连乐天派的张天天也蔫不拉几的数着餐盘里的大米粒。
林白的动作依旧高效,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杂,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广智,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