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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6(第1页)

Chapter86

樊静在她人生三十八岁这年送走了白芍药的小野马,那个她养育了十几年的拧巴小孩,那个很能吃苦却又十分自卑的小孩,那个行事莽撞遇事永远学不会和家人商量的小孩,樊静终究还是没有牵好白芍药递给她的那根缰绳,她如今身边只剩下了一个童原。

童原最近这阵子总是在梦里皱着眉满头大汗地倒数,二十丶十九丶十八丶十七……,樊静昨天晚上才从她的梦话中听出童原是在数母亲烫下烟疤的数量,通常孔美善一轮会烫下二十个烟疤,童原每一次都会遵照孔美善的规矩从二十开始倒数,二十丶十九丶十八丶十七……十丶九丶八丶七……

周五上午两名警察从青城船舶研究所带走了童原,童原昨天下午才一身疲惫地回到家,她的嘴唇干裂得渗出了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阿蛮向警方供出童原和谢沙棘丶祖律是十五年前渔船事故的主谋,童原在整个询问过程中冷静应对拒绝承认,她知道如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谢沙棘绝不会出卖她,阿蛮单方面的证词不足为信。

童原与十五年前那起案件之间的关联不知被哪个好事者泄露到网络,网民们对这件事引发了热烈的探讨,他们开始抽丝剥茧地对案情进行分析,个别网友为了吸引流量甚至假扮参与者或是知情者,有人赞颂,有人痛斥,有人嘲笑,有人诋毁,少数激进分子屡屡打电话到青城船舶研究所要求辞掉童原,研究所不堪舆论压力给童原放了两个月长假,领导说等这个风头过了再安排童原回来上班。

警察後来又不止一次找过童原,童原每一次都表现得和第一次一样平稳,然而她却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大不如从前,祖律的死仿佛合上了她心里的那道闸门,她生命中许多灰暗的情绪又开始在心中郁积,它们再也无法恢复流动,即便是最爱的樊静也无法再将那道闸门开啓,因为她不是太阳,她们同为阴雨。

“姐姐,我为什麽从来都看不到你吃水果?”那天童原晚餐後盯着餐桌上的果盘问樊静。

“我不喜欢吃。”樊静语气淡淡地回答。

童原那句话令樊静再一次想起母亲钱书遇对她的埋怨,“你知道妈妈为了让你过得舒服连水果和护肤品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吗?”樊静不知道为什麽一见到水果内心就会産生一种负罪感,护肤品向来也用的十分简单,大抵是因为母亲的话让她时常感到内心亏欠,似乎是因为她这个女儿,母亲才不得不背负沉重的人生。

“姐姐,你不问问……我小的时候究竟做了什麽坏事吗?”童原那一瞬突然很想向樊静坦白,那个晦暗的秘密埋藏在她心中实在太久太久,她仿佛能从中嗅到一股陈年的腐烂气息。

“阿原才不会做坏事,阿原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即便警察三天两头地出现,即便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樊静也依旧对童原保持绝对的信任。

童原在一个半月後得知,金水镇第二次渔船事故的受害者里有两家要求谢家支付高达几百万的巨额赔偿。那起渔船事故发生没过几天谢家的院子就被划定了要拆迁,金水镇招来的开发商将在这里建设大型度假村,谢苍耳家虽然荒芜破旧但是占地面积很大,她们很可能会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款,所有人都盯上了这笔巨款。

镇上的大领导不想便宜谢家想方设法要求开发商将拆迁地点向东挪了五百米,谢家被从拆迁计划里清除,镇领导家里的亲戚的院子被扩了进去。即便如此那两家人仍旧坚持要谢家赔偿,她们看着镇上的人突然要翻身变成富人实在不甘心,後来要求赔偿的家庭竟然从两家上升为五家。

谢沙棘和她母亲受到巨大精神刺激一起喝农药寻死,母女俩抢救无效死亡。谢苍耳得知母亲和姐姐去世供出了参与本次策划渔船世故的所有少年,那五个向谢苍耳母女三人索要赔偿的家庭毁坏了她们之间所有的信任,谢苍耳得知失去母亲和姐姐之後决定与她们一起沉沦。

童原不敢如实告诉樊静,她又开始频繁地幻听,她的耳边又开始能听到孔美善的声音,孔美善早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单纯地在她耳畔喊一声“喂”,孔美善现在已经进阶到能在她耳边大段大段地抱怨丶倾诉丶唾骂丶哭闹丶怂恿……

童原有一天在卫生间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用烟头烫自己的腿,她一边烫一边还在咬着牙倒数,二十丶十九丶十八丶十七……她感觉自己像是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亦或是像一辆舵机系统发生故障的渔船,她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失去控制冲向哪里。

“姐姐,你放暑假可以陪我出去玩一玩吗?”童原那天晚餐的时候主动向樊静提议。

“当然可以啊,阿原想去哪里玩?我本来也想着带你出去走一走。”樊静很开心童原能够主动提出要去散散心,两个人在一起这麽久,她很少向自己提要求。

“我想坐船……我们可不可以报一个那种行程十几天的长航线邮轮旅行……”童原决定任性一次,她要用这种短暂逃离青城的方式来救自己。

“好啊,那我们做好准备就出发,你心仪哪个航线?”樊静二话不说地答应。

“国内长江线就可以。”童原想了想回答。

“你不必为我省钱,既然出去玩就去你最想去的地方。”樊静知道童原和小律一样在平常生活中不大舍得浪费钱,金水镇的拮据生活让她们自幼养成了一种近似乎苛刻的节俭习惯,导致她们长大以後很难心安理得地去享受物质生活。

樊静暑假一结束她们当真就开始了为期十五日的长航线邮轮旅行,童原登船两天後才蓦地想起,樊静面对这片一望无尽的海内心会不会很难过,她会不会频繁地想起母亲钱书遇……那一刻童原为自己忽略掉樊静的内心感受深深愧疚。

“姐姐,我为什麽总会觉得自己有罪呢?”童原一条腿搭在台阶上斜倚着栏杆问身旁的樊静。

“因为你总是把别人的错归咎于自己。”樊静闻言柔声开解再度陷入沉郁情绪的童原。

“不是,我就是有罪。”童原如同吞下一剂苦口的汤药一般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她又想起自己亲手封死母亲孔美善唯一发泄出口的那一晚,那个饱受欺凌的金水镇少年变身成为恶魔的漫长夜晚。

“那麽轮到我了,妈妈。”

“轮到你什麽?

“今天该轮到我让妈妈好好体验一下被烟头烫的滋味。”

童原那天不仅用同样的方式捏着烟头报复了孔美善,她也要求孔美善用同样的方法报数,二十丶十九丶十八丶十七……十丶九丶八丶七……三丶二丶一。二十个数报完,童原一次性点了十根烟塞进了孔美善的嘴巴逼迫她吸完,直到孔美善向她磕头下跪,那个生在渔民之家的年少魔鬼才肯放过母亲,童原永远记得孔美善当时那种惊恐万分的眼神。

“阿原。”樊静凑过去抱住手握无形匕首一刀一刀凌迟自己灵魂的童原,咸涩的海风带着傍晚的凉意漫过脖颈,漫过肩头,樊静的长发被风柔得凌凌乱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海草。

“为什麽霸凌我的那个人是妈妈?为什麽一个妈妈会霸凌自己的孩子?为什麽霸凌妈妈的那个人是我?为什麽一个女儿能反过来霸凌母亲?我本以为清除身为罪恶症结根源的童金虎就会终结这一切……是他的凶狠蛮横偏执自私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了毁灭……

姐姐,我有的时候特别希望生命里能出现一个惩戒者,我希望她可以无情地惩罚我犯下的所有过错,那样我或许就可以通过疼痛来抵消自己所有的罪,那样我或许就不会时时刻刻受到内心的谴责和良心的折磨。

我曾经希望那个毫不留情的铁面惩戒者是你,我觉得我的灵魂已经不堪重负,它背负了好多罪,好多罪,我每一天都过得好累,我希望我可以用身体之痛代替灵魂承受这许多许多的罪,我希望我可以拖着伤痕密布的身体像条狗一样跪在你面前卑微乞求……我的心中为什麽总是会有这麽离谱的想象呢?

姐姐,我是多麽多麽爱你啊,我小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总是在冷落你,可是实际上我心里最怕的却是被你冷落,我小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总是在推开你,可是实际上心里最怕的却是被你推开。因为想靠近你所以远离你,因为想亲近你所以躲着你,我可真矛盾啊……

姐姐,我是多麽多麽的喜欢你啊,你在我眼里就像是一个理想。每一次被你责备的时候我甚至都感到很幸福,每一次你对我比从前更亲近哪怕那麽一点点,我都能独自一个人回味很久很久……”童原依偎在樊静温暖的怀抱里喃喃地倾诉。

“阿原,我也爱你。”樊静俯身亲了亲童原的额头。

樊静没有办法如实告诉童原,即使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三年,她依旧没有对童原産生爱情。樊静在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失去了産生爱情的能力,她对童原的爱早已经超越了爱情,那种爱里带着温情,带着怜惜,带着羁绊,带着慈悲,它远比爱情更从容,更诚挚,更忠贞,更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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