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录了我?”
简星岁没有躲,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皱眉。
他反而擡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凌夜压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陈年烫伤的疤痕。是原主留下的印记。
“你记得这个吧?”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精准地钻进凌夜的耳朵里。
“你说我骂你是野种,可你从来没问过,那天晚上,我为什麽会那麽说。”
凌夜的呼吸猛地一滞,眼底的暴怒瞬间被某种更复杂丶更痛苦的情绪所取代。
压在他肩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简星岁就趁着这半分的松懈,从他身下抽离,退至镜墙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解开了自己外套的扣子。
“今晚加练,我不逃。”他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
“但规则由我定——谁先失控,谁就滚出去。”
一片死寂中,傅屿深突然开了口。
“你发烧了。”他上前一步,越过僵住的凌夜,指尖精准地触上简星岁滚烫的额角,语气里是惯常的丶不容置疑的命令。
“药在箱里,现在吃。”
简星岁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以保护者和治疗者自居的男人,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利刃,剖开了所有温情的僞装。
“你删监控的时候,想过我会用它来反制你吗?”
他没等傅屿深回答,转身从那个白色的医药箱里,取出了一板退烧药。
他熟练地抠出一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吞下。
在三人错愕的注视下,简星岁将那粒白色的药片放在掌心,对着练习室惨白的灯光,用拇指,一点一点,缓缓地,将它碾成了粉末。
“你们以为在照顾我?不。”他轻声说,目光却锐利如刀。
“你们在标记我。像狗圈地盘一样,用你们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你们的记号。”
他将掌心的白色粉末尽数洒进桌上的一杯凉水里,粉末在水中弥散,像一场无声的雪。
然後,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他却面不改色。
“但今晚,我要你们记住——”他放下空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某种仪式的开始。
“是我,允许你们进来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中央监控室。
老吴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将B栋3号房的实时画面切到主屏幕上。
画面中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
练习室里,四个人围坐成一个诡异的圈。
简星岁闭着眼,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凌夜坐在他身後,手臂小心翼翼地环过他的腰侧,既像禁锢,又像支撑,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处,一动不动。
傅屿深坐在简星岁的对面,手里握着一支黑色的录音笔,屏幕上微弱的红光闪烁着,显示着“正在同步上传”的字样。
而沈听南,那个总是站得笔直的男人,此刻竟是半跪在简星岁的脚边,宽大的掌心贴着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仿佛在用自己的体温,确认着一场高烧的退去与否。
整个画面静止得像一幅构图精巧的油画,充满了压抑的张力。
就在这时,画面里那个始终闭着眼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丶笔直地,望向了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老吴读懂了那个唇语,他说的是:“看见了?”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老吴猛地合上手中的值班日志,在最後一页的空白处,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新的一行字:“第13次,猎物开始分配猎人。”
窗外,天边的墨色似乎被稀释了些许,但晨光依旧遥远。
而B栋3号练习室的那盏灯,经历了长夜的对峙与交锋,依然固执地亮着。
那光芒穿透玻璃,不再是孤独的信标,反而更像一座刚刚举行完某种仪式的丶不眠的祭坛,等待着最终的献祭,或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