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封赏余波,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数月未歇。京城乃至整个天朝的目光,都聚焦于因北境之功而权力结构骤变的中心——皇后林晚夕,以及她所代表的蛊医、净雪卫、格物院这三股新兴力量。
未央宫不再是单纯的后宫寝殿,反而隐隐成了能与前朝乾清宫并立的另一处权力与智慧的中心。每日,除了必要的宫务和陪伴萧承烨,林晚夕大部分时间都投入了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上:其一,是主持新设立的太医署蛊医科,搭建框架,厘定章程;其二,也是她认为更为根本的,便是编纂一部能系统阐述蛊医之道、可作为传承典籍的着作。
暖阁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书卷、手稿。有古老的、以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兽皮卷,上面记录着林家世代传承的不传之秘;有北境之行后,林晚夕根据亲身实践,重新整理、修正、补充的笔记心得;还有格物院那边送来的,关于各种药材、矿物、乃至菌类特性的分析报告。
林晚夕伏案疾书,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奋笔如飞。冰若侍立一旁,默默地为她添茶倒水,更换烛芯。如今的冰若,身兼未央宫总管与净雪卫指挥使两职,愈沉稳干练,眉宇间除了往日的忠诚,更添了几分统御千军的飒爽英气。
“娘娘,夜深了,明日再写吧。”冰若看着林晚夕眼底淡淡的青影,忍不住劝道。
林晚夕抬起头,揉了揉有些涩的腕骨,微微一笑:“无妨,就差最后一点总纲和序言了。孙老先生那边校订得如何?”
“孙太医令方才遣人送来口信,说他已将最后一卷《方剂篇》校订完毕,有几处存疑之处已用朱笔标注,请娘娘定夺。”冰若回道,将一旁另一叠整理好的手稿轻轻推近。
孙仲景,这位太医院德高望重的院令,自蛊医科设立之初,便展现了令人敬佩的胸襟与求知欲。他并未因林晚夕年轻且所学“偏门”而轻视,反而主动请缨,愿为副手,协助林晚夕管理蛊医科,并参与到这部旷世医典的编纂工作中来。他的加入,不仅带来了传统医学的深厚底蕴,更以其在太医院的威望,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部分守旧太医对蛊医科的抵触情绪。
林晚夕接过那叠手稿,仔细翻阅着孙仲景的批注。老先生果然严谨,不仅修正了几处因笔误产生的药材剂量,还在几味较为罕见的蛊药旁边,细心地标注了可能找到的替代药材,并附上了自己的理解与探讨。
“孙老先生真乃医者楷模。”林晚夕感叹,“有他相助,此书方能更臻完善,减少疏漏。”
这部倾注了林晚夕心血、并得孙仲景鼎力辅助的医典,被定名为《净雪蛊经》。“净雪”二字,既取自她那支已名动天下的“净雪卫”,象征着净化、救赎与新生,也暗合了她以蛊术涤荡疫病、还世间清明的宏愿。
《净雪蛊经》并非简单地罗列蛊术秘法,而是林晚夕试图将林家传承的蛊术,与她所理解的传统医理、乃至格物院的实证精神相融合的成果。全书分为《基础篇》、《蛊物篇》、《病理篇》、《方剂篇》与《禁忌篇》五大卷。
《基础篇》开宗明义,阐述了蛊医的核心思想——“蛊非尽恶,用之正则医,用之邪则毒”。强调了心性、德操对于修习蛊医之道的要性,明确指出,习蛊医者,当以济世活人为先,若有以此术害人、争权夺利之心,必遭反噬,天地不容。这一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回应朝野内外对蛊术“邪恶”的潜在恐惧,为蛊医正名立规。
《蛊物篇》则系统地介绍了数百种可用于医道的蛊虫、蛊植的特性、培育方法、相生相克之理。其中不仅包括了林家秘传,还收录了部分从北境菌潮相关生物中提炼、驯化出的特殊蛊源,并配以格物院绘制的精细图谱。此篇内容之详实、种类之丰富,堪称前所未有。
《病理篇》以北境应对菌潮的实践为核心,详细分析了如何利用蛊术诊断、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瘟疫毒瘴。其中提出了“以蛊引药”、“以蛊克毒”、“平衡共生”等新颖的治疗理念,将蛊术从神秘莫测的“巫术”,提升到了可分析、可传授的医学理论高度。
《方剂篇》收录了上百种经过验证的蛊医药方,从治疗寻常风寒暑湿,到应对恶性瘟疫、疑难杂症,应有尽有。每个方剂都详细标明了组成、用量、炼制方法、适用症状与禁忌,务求严谨准确。孙仲景在此篇贡献良多,补充了许多传统药材与蛊药配合使用的经验。
最后的《禁忌篇》,则如同悬在习练者头顶的利剑,明确列出了各种不可触碰的禁术、可能产生的可怕后果,以及修炼过程中必须恪守的伦理底线。林晚夕在此着墨尤重,字字警醒,她深知力量越大,约束越需严格的道理。
数月殚精竭虑,这部凝结了无数心血的《净雪蛊经》初稿,终于完成。
这一日,林晚夕携完整书稿,前往乾清宫面见萧承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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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萧承烨放下手中的奏折,仔细聆听着林晚夕的阐述。他拿起那厚厚一叠、墨迹犹新的书稿,随手翻阅了几页。即使他对医道并不精通,也能从这严谨的结构、详实的内容、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济世之心,感受到此书的份量。
“晚夕,你做了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萧承烨合上书稿,目光中带着赞赏与骄傲,“此书一旦颁行,不仅可奠定蛊医正统地位,更能惠泽无数受病痛折磨的百姓。”
林晚夕微微欠身:“臣妾不敢居功,此乃众人心血所聚。只愿此书能成为一盏灯,指引后来者走上正途,免其摸索之艰,亦避其误入歧途之险。”
萧承烨颔:“朕明白你的苦心。此书,当以朝廷之名,颁行天下。朕会下旨,令各州府官府、医学、乃至有条件的书院,皆需收藏、研习。太医署蛊医科,更需以此为核心典籍,进行教学与考核。”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此外,朕会命格物院协助,以活字印刷之术,大量刊印,务求降低成本,使更多有志于此道者能够购得。”
采用最新的印刷技术大规模刊印,这无疑将极大地加《净雪蛊经》的传播。林晚夕心中感激,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支持她的心血,更是萧承烨推行新政、打破知识垄断的又一举措。
“谢陛下!”林晚夕由衷道。
“书名既定为《净雪蛊经》,‘净雪’二字甚好。”萧承烨沉吟道,“便以此名,昭告天下。朕会让钦天监择一吉日,于太医院举行正式的颁典仪式,由你亲自主持,孙仲景辅助,届时,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及所有太医皆需到场观礼。”
旨意很快下达。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在半月之后。
这半个月里,整个京城都因《净雪蛊经》即将颁行的消息而躁动。太医院内更是暗流涌动。以孙仲景为的开明派欢欣鼓舞,认为这是医学史上的一大步;而一些思想保守、对蛊术依旧心存芥蒂的太医,则忧心忡忡,私下议论纷纷,认为此举恐将“引邪入正”,败坏太医署清誉。但在萧承烨的绝对权威和林晚夕如日中天的声望面前,无人敢公开反对。
格物院那边则是全力运转,调集了最好的纸张、油墨和工匠,日夜不停地赶工印刷。老监事亲自督造,确保每一页都清晰无误。
颁典之日,终于到来。
太医院前所未有的热闹与庄严。主体建筑前的广场上,旌旗招展,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太医院全体太医,无论品级高低,皆身着正式官服,列队等候。广场中央,设一高台,上覆明黄绸缎,预备放置《净雪蛊经》的雕版印刷本。
辰时正,钟鼓齐鸣。
萧承烨虽未亲至,但派来了内侍监总管作为代表,以示重视。林晚夕身着庄重而不失雅致的皇后常服,在孙仲景及一众蛊医科官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了高台。冰若率领一队净雪卫精锐,于广场四周维持秩序,她们特有的银白色轻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孙仲景先上前,代表太医院致辞。老先生须皆白,神情激动,声音却洪亮沉稳:“诸位同僚,今日,乃我天朝医道划时代之日!《净雪蛊经》之成,集皇后娘娘之心血,融传统医理与蛊术之精华,更经北境实战之检验!此书,非为标新立异,实为补我医学之不足,开万世之太平!老夫不才,得附骥尾,参与校订,深感荣幸!望诸位能摒除成见,潜心研习,使我天朝医术,更上一层楼!”
孙仲景的言,定下了基调,也安抚了不少疑虑者的心。
接着,便是林晚夕亲自阐述《净雪蛊经》的精要。她立于高台之上,风姿绰约,声音清越,并不刻意提高声调,却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个角落。她没有过多讲述艰深的医理,而是着重强调了蛊医的“济世”本质,以及《净雪蛊经》中关于心性修炼、伦理禁忌的部分。
“……蛊之一道,如刀如药,善恶存乎一心。《净雪蛊经》所传,非仅是术,更是道。是敬畏生命之道,是平衡自然之道,是仁心济世之道!望天下习此经者,谨记初心,以仁为本,以术为用,若有人以此经所载行不义之事,本宫与朝廷,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