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寂静办公室内,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
这阵吵闹将昏昏沉沉的陈岁安吵醒,他慢慢从地上爬起,垂着头,像个泄气的玩偶娃娃,手指颤抖着反反复复滑动了很多次,在最后一秒接通。
“喂。”声线嘶哑无比。
“听说你今天见了很多人,感觉怎么样?”贾斯帕在电话那头问……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回应,顿了片刻又说,“现在来一趟会议厅。”
“好。”
陈岁安挂断电话,拖着疲倦步伐迈进休息间的盥洗室,将水温调到零度,然后把整个脑袋埋进水里,在冰冻的刺激下缓和清醒了不少。
门外有人敲门,是荀回。
“部长您要在办公室用晚餐吗?是否需要送上来。”
陈岁安慢慢擦脸,慢慢将衣袖拉低遮住鲜血淋漓的皮肉,他眉眼还是湿的,慢吞吞走出去。
荀回站在门边一脸真诚,又问了遍,“部长您要吃晚饭吗,需要送上来吗?”
“不饿。”陈岁安缓缓摇头,拿起衣帽架上的骆马毛呢子大衣套上,“你早点下班。”
荀回下意识回避,又停下脚步,小心翼翼试探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陈岁安明显一顿,拿起桌上手机揣在兜里,气息很微弱。
“很明显吗。”
“是的……您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啊。”荀回惊叫起来,指着陈岁安嘴角,“您刚刚吐血了吗,嘴角有血!”
这下陈岁安都不愿意回答了,只说,“麻烦让开一下,谢谢。”
然后他侧身走出了办公室,电梯一路往下,在大厅和前往停机坪的路上许多部员驻足恭敬跟他打招呼,他淡然点头,然后消失在昆机关闭的舱门里。
他那么高,背影在夕阳下拉着长长的影子,萧瑟秋风一吹,那么孤独那么单薄,像快要蒸发。
宇宙岛新起了很多大楼,是实验室。
这些年甘心献祭的贾斯帕——也就是机制,毫不顾忌开设许多ERV实验室,对外宣称ERV病毒有后遗症可能会在人体潜伏许多年,哪怕当年他苦心孤诣制造出的大气传播的血清只能解燃眉之急,为了全人类着想他需要继续研发。
盲目的信徒们不疑有他,争着抢着提供自己身体组织以供研究,后来机制规定捐献者每月可以领固定薪水,久而久之,这一行为衍生出新职业,也衍生出许许多多的实验室大楼。
陈岁安漠然地望着脚下这座生机盎然、繁华热闹的城市,他一言不发,独自穿过。
半小时后会议厅到了,他特意避开圆形广场,绕道到地下进入。
机制早已等候多时,坐在圆桌前,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望着陈岁安。
这里是一切开端,在这里陈岁安曾经故意制造监狱星球动乱只为了见赵渡一面,在这里赵渡也曾在这里单方面殴打过程逸,只为逼问机制联系方式。
现在机制就在这儿好好坐着,身后站着持枪警戒的白色制服。
24年了,什么都没改变,什么也都变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坐。”机制指指下方高背椅,陈岁安拉开椅子坐下。
“回来感觉怎么样?”机制像个长辈那样关心晚辈那样,“有没有不习惯。”
“还行,没区别。”陈岁安再次扯了扯大衣袖口。
“呵呵,确实应该没什么区别,不过你既然你已经回来就要把服刑的事情忘记。”机制说,“最近除了执行部部长一职,我决定交给你一些其他事情做。”
“您说。”陈岁安低眉顺眼。
“仅靠民众捐献提取ERV太慢,我需要鲜活肉。体骨髓提取。”机制说,“但是贸然造成大批民众失踪不太好办,涉及范围太广,而你能力最强。”他停顿下来,偏头端详着陈岁安,“你最多一次能抹去多少人记忆?”
陈岁安答:“没有试过,不过我会尽力。”
“好,那就先从流浪者下手。”机制继续道,“暂时需要两万人。”
“您多久要。”陈岁安指节有点发白,“宇宙岛也许没有这么多流浪者。”
机制笑呵呵地说:“两个月内,没有流浪汉就创造,收集完整后把他们带到实验室提取,提取完毕后你再用熠耀烧掉,不难吧?”
陈岁安轻轻眼睫颤动了下,抿了抿嘴唇,“我已无法使用熠耀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需要看看医生。”
“既然这样你先办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处理尸体的事暂时交给裴瑎去办。”
“好。”陈岁安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他站起来,垂着眸子,“如果您没有其他交待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机制叫住他,饶有趣味的勾起嘴角,慢悠悠道:“见过赵渡了吗?”
“没有。”
“如果见到他你该怎么做。”
“远离他,纠正他。”陈岁安如是回答。
机制待陈岁安说完后就那样静静凝视着他,好半晌才说:“记住了,你的靠近只会害死他,害死每一个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