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岁禾只好收下,并让他别再惦记所谓恩情,“举手之劳罢了。”
她肯收下东西,李账房很高兴,还想再攀谈几句,後方忽然传来一道清冷沉稳的嗓音。
“岁禾。”
“阿凉!笋笋来啦!”
李账房循声望去。穿着白袍的年轻公子款款而来,肩头骑着一个小小的雪团子,那小雪团子他认识,是田掌柜的小女儿。
小孩两只小手紧扶着贵公子的玉冠和头顶,小脸洋溢着喜悦。
扬州城虽权贵如云,但如此气度的公子也百里挑一,且清冷高华,不似商贾之流。
只消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而田掌柜质朴无华,与这位公子不像是一路人。
因而李账房心中存了奢望,或许这贵公子是陈东家的友人。
他无视宋持砚,手伸向田岁禾的发间,并温声解释说:“娘子的发顶,方才有个飞虫。”
田岁禾侧身躲避,李账房素来正直,她不好断定他这样是有别的目的,只是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并客气地道了谢。
宋持砚远远旁观着二人。
他抱着他们的女儿,几乎要把“田岁禾孩子生父”几个字印在脸上,狂蜂浪蝶依旧明目张胆。
田岁禾又是个不愿恶意揣度旁人的善良脾性,她从不知道自己多诱人。过去他们分开的漫长两年多,在宋持砚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觊觎着她。
宋持砚凤眸中冷意叠起翻涌,下颚的线条如刀锋锐利。
但当田岁禾回头时,他眼中平静宁和,若即若离,仿佛他与田岁禾只是寻常的友人。
他扶好正骑在肩头的女儿,淡然走向她,“可忙完了?”
田岁禾点头:“嗯,忙完了。”
她回应时略显拘谨,但宋持砚的却很语气熟稔,也颇显亲昵,既账房心里不由犹豫。
他好奇地问田岁禾:“这位公子气度非凡,想是东家的友人?”
如何与外人介绍宋持砚,一直是田岁禾的头等难题,因为这意味着要一遍遍回忆他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摆上明面。
她斟酌着怎麽说,宋持砚平静开了口:“在下是她孩子的生父,与田娘子并无关系,不必误会。二位若还有话要聊,在下先带孩子回去。”
田岁禾:“……”
他口口声声说别误会,可他都自称孩子生父,还算没关系麽?
李账房眼中光芒肉眼可见地褪了色,强颜欢笑:“原是如此!贵人仪表堂堂,难怪二位的千金才年幼就如此聪慧,真是虎父无犬女!”
说这话时,李账房还剩最後的希望。他看着田岁禾,希望她能澄清什麽,哪怕是“前夫”。
但田岁禾只尴尬笑了下。
有笋笋这个惹眼的证据在,她与宋持砚曾经的关系怎麽都抹不掉,既然抹不掉,若是能用于杜绝一些没必要的麻烦,倒也不错。
反正她没有再嫁人的心思,旁人的好意都是烦扰。
她便选择什麽都不解释。
她的默认无异于给李账房泼了盆凉水,他狼狈地道别,失落背影消失在绚烂夕阳中。
宋持砚若无其事地,将在拔他头发玩的小家夥抱下来,单手搂在怀里,轻道:“再拔便罚你抄书。”
笋笋扁起嘴,委屈巴巴看着他:“爹爹好凶凶!”
她要爬去田岁禾那里,一旦女儿离开,宋持砚便无法挟天子以令诸侯,忙亡羊补牢,“想吃什麽?”
笋笋登时忘了他的严厉,流着哈喇子道:“醉仙楼!大肘几!烤鸡!俘虏烧冬瓜!阿凉最喜欢!”
女儿依旧没忘娘亲,但他们父女间的默契也更深。
田岁禾心绪杂陈。
念在宋持砚很快要回京城复命,她选择先容忍。
但对于宋持砚,她多少是忌惮的,今日虽顺水推舟让他帮她挡了个潜在麻烦,可也怕宋持砚借一道缝撬开一个洞,再凿开一道门。
可她的确沾了他的光,经商之後,她虽不需跟陈青梧那样与官府打交道,接触的人也比从前当村姑甚至在宋家更多更杂了。
今日李账房能知难而退,不仅因为他秉性正直,更因为他看得出宋持砚身份非凡。
田岁禾突然发觉一件事。
曾经她只想当一个简单的小村姑的时候,宋持砚的权势是困住她翅膀的牢笼。当她半只脚跨入繁华世间时,宋持砚的权势就成了替她和笋笋挡开秃鹰的铁栏。
笋笋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生父,可以帮她们母女避免不少事端。
哪怕田岁禾不曾主动索要庇护,这也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