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风波
他依礼告退,转身向殿外走去。那步伐极其缓慢丶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之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那姿态,分明是在等待着什麽——或许是一声熟悉的丶带着恶意的挽留,或许是一句将他重新拉回那扭曲亲密关系中的命令。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你一个漫不经心的哈欠,以及一句对身旁内侍的吩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叫贵妃过来侍寝吧。”你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挑剔,“哦,别让她带着她那把琴,吵得朕头疼。”
“贵妃”丶“侍寝”……这几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江迢的耳膜,穿透他的胸膛。
他向外迈出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僵立在原地。宽大的官袍袖口下,双拳骤然紧握,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咔”的轻微声响,血色尽褪。
一种前所未有的丶混杂着暴怒丶屈辱丶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丶尖锐如刀的嫉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几乎要冲破他那勉强维持的冷静外壳。
她凭什麽?!
那个只知道弹琴邀宠的女人凭什麽?!
他为你出生入死,为你背负骂名,为你在青州泥泞中挣扎,甚至……甚至被迫交出了身体和灵魂最不堪的角落,才换来了如今这危险而扭曲的“亲近”。
而那个女人,只需轻飘飘地前来“侍寝”?
他背对着你,你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能清晰地看到他骤然绷紧如石的肩背线条,以及那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向外走,就那样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座瞬间失去所有行动力的雕塑。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戾气而凝固了。
内侍领命,正要躬身退下传旨。
你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戾气与剧烈挣扎,甚至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那等待最终确认的内侍挥了挥手,示意他即刻去办。
内侍不敢怠慢,躬身应了声“奴才遵旨”,便低着头,快步向殿外走去。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江迢紧绷的神经上。
那内侍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殿门外的黑暗中。
就在这一刹那——
江迢猛地转过身!
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或锐利如寒星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更是一种近乎野兽护食般的丶骇人的占有欲。他平日里那份端方君子的皮囊被彻底撕碎,露出了内里被你亲手培育出的丶危险而真实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看你,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直射向那名传旨的内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危险的丶几乎不像人声的低吼:
“站住。”
那内侍被这突如其来的丶充满杀意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僵,瞬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冷汗涔涔而下。
江迢这才将视线缓缓移回到你身上。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一步步向御案走来,步伐不再僵硬,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丶破釜沉舟的气势。
“陛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臣……尚有要事,需单独禀奏。”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是压抑到极致後,不顾一切的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