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出于对这个名字的畏惧与後怕,相反地,他很明白,对眼前的Mafia干部吐出这个简洁不加修饰的消息源时,便代表着他一直苦心经营的竹山株社在各大阵营里中立飘摇的情报商地位,在此刻无力又苍白地朝港口黑手党倒去。
在Mafia几大势力的角力中,没有任何微末的存在可以保持绝对的中立,只要没有成长到可以与之分庭抗衡的程度,就不可避免地会被拉拢吞噬,腐蚀殆尽。
他喉里沉沉地闷叹,感到自己几乎是被无形的线牵着说出这个名字,话音落下,整个人如被抽出所有力量一般,颓废了一圈。
“感谢您的配合,合作愉快。”玛奇玛把喝完的麦茶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轻和缓慢地道。
她把茶杯往里推了推,没有再放在触手可及的方位。织田作之助看到她的动作,从一旁绕过,疏离礼貌地伸掌虚浮地搭上她的臂膀。
他身形高挑,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但不卑微的姿态,成熟沉懒的俊秀面容没有多馀的表情。玛奇玛在他身侧显得娇小,但并不微渺弱势。
如果是坂口安吾看到这个场景,或许会由衷地觉得这样缄默的丶除了怀有珍念事物对其馀一切都不在乎的男人,是真的很适合做寡言少语丶不必战斗杀戮的秘书工作。
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退役杀手,残酷懔德穿梭在血河中的时间并不比颓寂沉默丶无言地遮掩自己存在的时间少,正因为觉得只要不继续杀人,能够继续写作,做什麽工作本质上都没有差别,所以才能保持等候时缄口默言的美德与埋头从容的工作态度。
“您早就知道了吗?”下楼梯时他很小心地看着玛奇玛的步伐,提醒台阶数,寡言许久才出口的问话维持在一个很模糊适时的界限里。
“不,我并不知道他是谁。”玛奇玛清楚他要问的点,否定了一半的试探性命题。
竹山株社提供的大部分情报她的确是已经清楚的,单方面聆听的谈话更像是跟手里已有的情报比对,核对式地接收情报的传递。
她也想知道,有意放出的情报周转一圈後,再回到她的手上时会是怎麽样的,会失真吗?会变得更清晰吗?会有附加的情报吗?
还是说情报准确的程度与包容度会随着叠转的次数逐次下降呢?
那只从地牢里特地放出的老鼠,会急匆匆地跑回巢xue吗?还是会选择效忠巢内的首领选择壮烈又自我感动的殉职,又或是……会被漆黑的猎犬无情地以利爪截断咽喉,无声无息地消逝呢?
她垂眸,踏出株社的大门,一缕阳光透过层叠的巷道遮掩,照在她眉间,脆弱的低眼却透着肃杀的美感。
“希思黎诺迟早会来杀我,纵容他的主人已经等不及了,而我等待着那一天。”
“时间快到了,我不需要很清楚,届时他的戮刃抽鞘时,滑过一轨无声的痕,抵在我的喉间时,我就会明白了。”
她把话锋缓释地收敛起来,杏眸弯目时柔和清冽,带着矜持浅淡的微笑,少女干部微微偏头,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後,呼出的气息有麦茶的清新香味,“说起来,织田君觉得,他会成功吗?”
……
市郊萧山乐园的“库”中。
检验着货品的墨镜男人甩手把箱子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听到隐没在黑暗中的女人的叙述後,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你是说,第一个愿望你只是许愿下了一场雨?”
“只是个简单的实验而已。”女人的声音婉转但并不稚嫩,让人联想到优雅的夜莺。
织田作之助授职成为秘书的那天早晨,天气预报显示的是晴日,无论从什麽角度分析都不可能出现降雨的情况,而验证顶级珍品的货物“猿猴之手”的方法,有无数种,很显然,现在持着这个危险又诡异的魔具的组织,选择了许下“让横滨降雨”的愿望。
“防止我们夺取的是某种赝品的最佳手段就是许愿,时间向来不等人,我们的计划还要缜密地推进,你难道还要从墨西哥运送来冗沉的探测仪器和检测性魔具吗?”
女人倚靠着集装箱,胸前的金色怀表在微光里折射出低调的金属质感,“事实证明……它确实具有强大的魔力与威仪,甚至可以改变天气。”
“喂,喂喂。”戴着墨镜的男人显然不是很信服她的理论,“这可是非人的力量啊!世间唯一的神之诅咒,虽然你许下的降雨只有晨间违背常理的一个小时,但仅有三次的机会,直接许愿Mafia整个组织毁灭都是有可能的!”
听到他发言的女人擡眼,散漫的神情逐渐冰冷,带着几分讥诮,“前辈,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来自这个顶级魔具的恐怖而扭曲报应。”
“报应?”男人被女人的眼神刺痛到,不服输地低声道:“只是传说一样缥缈的事物罢了,你许下了降雨的愿望,现在不也什麽事情都没有吗?”
她冷笑一声,带着尖锐的嘲讽,“要不然说你比我先进组,却永远只能做我的副手呢,真不知道大小姐和首领当初把你领回来是做些什麽,就为了让你那个窝囊弟弟成为叛逃四窜的巷间老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