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那批“报废”设备账目上的窟窿,就像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掉下来!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女儿头上那顶昂贵的假发,又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包上——那里面装着几份关键的“材料”。
一个更危险、但来钱更快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不能再等了!
陈国栋猛地转身,不再看哭泣的女儿,快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代号。
他眼神闪烁,透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他抓起桌上的旧军帽扣在头上,压低帽檐,对缩在墙角的陈曼丽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在家待着!哪也不许去!有人问起,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说完,他拉开门,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鬼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他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一个能帮他快速弄到钱,也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老朋友”。
夜幕降临,嵌在秦岭半山腰上的松涛沟基地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沈令宁送帮忙的孙大娘到门口微笑着向对方道谢:“今天谢谢婶子了,要不是婶子帮忙,我和福宝现在还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呢。”
孙大娘乐呵地边走边摆手:“么事,么事,都是搭一把手的事。你回去吧,有事你跟婶子说,别客气啊。”
这熟悉的热情和真诚让沈令宁想起了马家集的王婶子,她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点头应道:“好!”
看着孙大娘拐进旁边的院子里,沈令宁抬头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整个松涛沟营地在秦南群山里的一个半山腰上。
几排灰扑扑的砖瓦平房后面,就是连绵起伏、望不到头的苍翠群山。
山风硬,带着湿冷的潮气。
听到送自己上来的小李同志张政委给安排到自己家住宿了,沈令宁放下心来。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干爹赵长河写信报平安。
她坐在收拾干净的土炕沿上,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铺开信纸,笔尖沙沙响。
信里没诉苦。
字里行间透着坚韧、感恩,和对新生活的积极盘算,语言真诚朴实。
写完信,她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的小油纸包。
里面是几钱焙干的茶叶,叶片深绿带点奇异的银毫,闻着有股子雨后山林般的清冽气,不张扬,却让人心神一静。
这是她用空间里那眼泉水浇灌的第一茬茶苗嫩尖,小心翼翼采下焙制的。
她在信末添了一句:“山间偶然寻得几株老茶,采了点嫩芽自己焙了,给您尝尝山里的野趣。味道粗粝,莫嫌弃。此茶可解乏,对身体有益。”
转头看,小福宝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两个小拳头举过头顶,小脸嘟嘟的,神情宁静香甜,沈令宁忍不住在粉嫩小脸上亲了两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号子声隐约传来。
沈令宁给福宝刚拾掇完,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来辞别的小李。
“沈姐,我这就开车返回长安,你有什么要捎的,或是捎的话,直接给我说。”
沈令宁托他把信和那包茶叶带给赵老:“这是我给干爸带的一点东西和一封信,麻烦你交到他手上。帮我给干爸干妈报个平安,问好。”
门外嘻嘻哈哈走过来几个人,都挎着竹编篮子,老远看见沈令宁便招呼:“卫国家的,你起来啦?走,跟咱们一块去领供给去。”
沈令宁应一声,小李拿着东西向大院的吉普车上去,身姿如松。
看得几个走过来的婶子眼热,纷纷打听起小李的情况来:“这是哪里的兵?模样长得也好,还会开车,小沈同志,我娘家有个侄女……”
承包荒山可以吗?
天刚透亮,山里的寒气还凝在草叶尖上。
七点半不到,沈令宁用厚实的背带把福宝稳稳兜在胸前,小家伙睡得正香。
她身后背着一个半旧的藤编小背篓,跟着孙大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朝营部后勤点走去。
阳光努力爬过东边的山头,给连绵的秦岭群峰镀上一层淡金。
深吸一口,空气清冽得扎肺,带着浓重的草木和泥土的腥气,与晋南老家干燥的黄土气息截然不同。
这里的山更陡峭,绿得更深更沉,一眼望不到边。
谷雨刚过,湿润的山坡和小路两旁,野花像撒欢似的冒出来,黄的蒲公英、白的碎米荠、紫的二月兰,热热闹闹挤在一起。
刚拐过家属院后头的小土坡,迎面撞上了昨天在土坪上撕扯的王秀芹和李金花。
两人都穿着洗得发白、袖口肘部打着深色大补丁的夹袄,挎个篮子去领东西。
看见沈令宁和孙大娘,两人脚步明显一顿,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沈令宁身上扫了个来回——从她干净但半旧的蓝布罩衫,到她胸前兜着的福宝,再到她背后的小背篓。
沈令宁迎着她们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不高不低:“嫂子早。”
李金花嗓门大,下意识想应一声,被旁边的王秀芹扯了下衣角。
两人脸上飞快掠过一丝不自在,含糊地“嗯”、“早”了两声,像是怕被什么沾上似的,埋着头,脚步匆匆地擦身而过,往自家方向去了。
孙大娘看着她们略显仓惶的背影,撇了撇嘴,声音压低了点:“喏,那个走路带风、嗓门冲的,是三连连长王铁柱家的,李金花,有名的‘大喇叭’,屁大点事能给你吆喝得满院子都听见。
旁边那个,蔫了吧唧、眼珠子转得快的,是一营营部文书刘前进家的,王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