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良支吾了两声,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带着孩子们出去了。厂长,我这儿只有一点剩菜了,要不咱还是出去吃吧?”
“不用麻烦!剩菜就剩菜嘛!咱哥俩就喝喝酒,吃什么无所谓的。”李厂长可不是为了吃饭喝茶来的,他身负艰巨任务。
第一嘛,是李珣这个臭小子天天在家里念叨,旁敲侧击地跟他诉苦。这苦可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为了孙珊诉的。
“爸,孙珊他爸可过分了!不让二姐学跳舞不说,还把人半夜赶了出去!这天冷得,连牛都不愿意出门,你说要是二姐出了啥事,孙珊不得哭死啊……”听听这话,他二姐好端端的在西北呆着呢,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二姐?
李厂长转了个不理他,他又接着哭诉:“现在厂里可都传疯了啊,都说孙叔叔冥顽不灵,合力要讨伐他呢!你要是再不管,这事儿肯定要闹大了……”
这个情况李厂长倒还真不了解,见到儿子认真的表情,也觉得事情估摸着大条了:“你咋知道的?”
李珣撇嘴说道:“孙叔叔不是跟邹阿姨吵架了嘛,那话都被他们楼里的人听去了,添油加醋一说,就惹得有些人不高兴了。您可别忘了,咱厂里有好些人家里亲眷都是县、市文工团的。您就说,是不是要引起公愤?”
李厂长一琢磨,这下算是回过味来了。
于是,就有了第二个来找孙国良的理由。
“国良啊,我来其实是有话要跟你说的。”抿了一口小酒,李厂长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
孙国良恭恭敬敬地坐正了:“你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啊——你是不是说人文工团唱歌跳舞的都是戏子了?”李厂长斜着眼问他。
这话一出,孙国良心里头一咯噔,整个人都诚惶诚恐起来,他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这……”
“你可别否认,现在这厂里头都传遍了。说你不仅阻碍自家闺女学跳舞,还诋毁人家文工团的艺术家。”李厂长直接放了个大招。
孙国良慌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说话吞吞吐吐:“我就是……就是在家里头说说嘛!”再说了,孙梨是自家闺女,他管教自家闺女还有错了?
哪知李厂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这都是家事?国良啊,你说你咋这么糊涂啊!咱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这报纸广播里天天都说着,老旧思想不能有、不能有,可你倒好,都快搞出阶级矛盾来了!”
“不……不能吧!我、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孙国良大惊,他不过就是遵循了祖训,咋能弄出阶级矛盾来?
“你自己看看吧!”李厂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扔到他眼前。
孙国良颤抖着手打开,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等末了,他倒是有些害怕起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厂长,你可要相信我!我爷爷从前跟一个戏子跑了,所以我们老孙家有祖训,后代子女不能做这个。我就是因为这才不同意孙梨学跳舞的,真没有其他意思……”
李厂长给他的是一封检举信,上头洋洋洒洒列举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虽然有些渲染后的夸张,但本质上没差。信的最后给他冠的名头就如同厂长刚才说的那样:这是阶级矛盾的始作俑者,厂里必须严肃处理!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明明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家事,怎么就能上升到如此的高度了呢?
李厂长看着他惶恐的表情,心里头很是满意,说明孙国良在他的敲打下确实怕了。于是继续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但厂里头那么多人我也没办法左右别人的想法。要怎么做,就得看你自己了……”
“厂长,我……”孙国良还想再挣扎一下,但一瞧他严肃的表情,也知道压根就没戏了。
这回,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了!
……
“妈,咱今天回去了吗?”孙珊拎着书包问着邹淑梅,又瞅了一眼玩得乐不思蜀的孙江,嫌弃道,“他都已经好几天没上学了,本来就比别人笨,还落了这么多课,考试肯定要最后一名了。”
孙江竖着的耳朵动了动,马不停蹄地转身叉着腰大声说道:“你瞧不起谁呢!”
孙珊瞟了他一眼,嘲讽地吹了声口哨,那意思昭然若是。
“妈!回家!现在、立刻、马上就走!过两天就考试了,我非得拿个第一名回来给她瞧瞧!”孙江气呼呼地跑回屋内,一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直接挎到了身上。
孙珊心底笑,他这个弟弟啊,有时候还真的就是神助攻。果不其然,邹淑梅原本还带着犹豫的脸色顷刻间生了转变,她思腹了一会儿,说了句:“那就回吧。”
孙梨有些舍不得他们,但毕竟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抱着母亲撒了一会儿娇就放开了。只是跟孙珊道别的时候两姐妹悄悄嚼了舌根:“有啥情况记得通知我啊——”
孙珊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二姐,记得咱们的计划,等那个时机来了我保管你风风光光地回家。”
中午的时候李珣已经把糖厂的情况告诉她了。临了忽然正色道:“孙珊……这里头没你的手笔吧?”
孙珊没好气地瞪他:“我再蠢,也不至于搞死我老父亲吧?”这回李珣还真冤枉她了,她虽然心眼子比较多,可到底还是很顾家的。再说了,如果孙国良倒了对她有啥好处?她这会儿才这么点大,再有本事也不能直接上厂里赚钱啊!所以事态展到这样的地步,还真有点出乎孙珊的意料。
不过厂子里的这些闲话吧,孙珊也仔细琢磨了一番。雷声大雨点小,正要纠察起来,也定不了孙国良那么大的罪。况且了,这些归根到底都在家里头说说的,她还没追究其他人散布谣言毁坏人名誉呢!
不过孙珊倒也不着急给孙国良澄清,她这老爹有时候横得莫名其妙,而且家里头好话是听不进去的。那行,既然忠言逆耳不听,那就让别人来敲打敲打。
想必她那老父亲,这两天过得是惴惴不安,求爷爷告奶奶地想着他们赶紧回去吧?
想到这里,孙珊的脸上浮出微笑,又懒懒地活动了下身体。
是时候该她出马对付自己那老顽固父亲了!
第79章
母女几人回家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没有邹淑梅预想的残垣断壁,吵架时摔碎的东西都收拾了,她伸出两指揩了揩柜子,竟然连落灰都没有。
这就稀奇了,难道孙国良真的改性了?
“妈,我爸没在家?”孙江探了个脑袋往里瞅了瞅,这黑灯瞎火的也没见着个人影,还挺奇怪的。
“这我咋知道!脚长在他身上,我还能管着他去哪了?”
孙江被她这么一呛声,也自觉没趣,只得默默地做了个鬼脸,拔脚往屋里走去。他平时都是跟着邹淑梅睡在大房间里,单独架了张小床给他。他把拎着的包往上头一放,出不小的动静。
大床上原本铺着的被子动了动,吓得孙江差点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拎起被角偷偷往里瞧,冷不丁地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啊”地叫了起来。
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