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此刻依然半卧在枕席间,说这番话时并没有坐直身,他身姿慵懒散漫的斜歪着,一副闲散富贵闲人的模样,目光却略有些轻浮,轻浮中又透着一丝强势。
或许这便是王
孙贵胄身上特有的权势之气。
董太妃听到他这番话后,看向沈安宁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难言,不多时,嘴里轻轻嘟囔了句“可惜了”。
这二位的神色和举动让沈安宁心里头的奇怪更甚了,莫非,宁王府从前跟沈家也有过交际不曾?
尤其是那位宁王殿下,目光过于直白冒犯了些。
沈安宁只以为是沈家旧交,亦未曾多想,毕竟无论是陆家,裴家,还是皇上皇后皆用过类似的眼神或者目光看待过她,若非是沈家后人,她又如何能入住京城,嫁到侯府,并入这些大人物们的眼呢?
沈安宁直接忽略了宁王略带着侵略的目光,正欲为方才自己在外间的大胆直言告罪时,却见宁王以手掌撑着脸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率先开了口,道:“陆夫人今日来的倒是巧,本王记得母妃身患怪疾一事除了太医院,还不曾向外透漏过分毫,陆夫人倒是通神广大。”
竟直接上这儿来堵人来了。
他可不信什么缘分一说。
比起有缘,更像是有心。
别有用心。
宁王狭长的凤眼一错不错的紧锁着她,目光赤裸又直接,像是蛇信子似的黏在了沈安宁身上,黏糊又潮湿,仿佛还带着毒,一直在你面前伸吐,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目光让沈安宁有些不大舒服。
别说她是已嫁人的妇人,即便她是未曾嫁人的闺阁女子,他亦不该这样目光孟浪的盯着她看。
不过,一早便听闻这位逍遥王爷行事荒唐,料想许是本性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沈安宁有一丝悔意,或许,今日之行太过冒失了。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在脑海中闪了半下,很快被她撇去了。
连重来一世的勇气她都不怕,如今不过是朝着这个世界迈出第一步,若这第一步都畏手畏脚,那重来一世的意义又何在?
对方身份尊贵,沈安宁强压下心中这份不适,有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垂眸片刻,方镇定自若回道:“若妾说,今日能有幸拜会太妃及殿下,不过皆是巧合,殿下信么?”
说着,她耐心解释道:“正如妾方才在外厅所言,不过是瞧热闹途中琢磨出了屋内之人的几分病症,这才想到了昔日那富商,其实本不敢贸然断定,怕冒失闯入冒犯贵人,可又知此病实在古怪难见,到底关乎一人康健性命,这才秉着宁可冒犯,不可错过的想法僭越行事了。”
说到这里,沈安宁缓缓起身,朝着主位上的董太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赔罪告罪道:“方才妾言行举止多有僭越冒犯,还望太妃莫要怪罪。”
说罢,又转头冲着对面宁王道:“至于何以猜得太妃、殿下身份,并非什么神通广大,实则是方才凑巧认出了殿下身侧那位江护卫,在皇后娘娘寿宴上曾有幸见到过。”
沈安宁一一合理化的解说着今日偶遇宁王母子的种种巧合性,力争并非什么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实为凑巧罢了。
她说话面面俱到,让人一时挑不出任何漏洞,末了,微微笑着道:“当然,至于仙鹤楼一说亦不过是妾的说笑之言罢了,妾怎敢跟宁王殿下争夺私产,不过,宁王殿下若当真舍得忍痛割爱,妾自然感激不尽,若殿下有为难之处,便权当妾的玩笑之言罢。”
说话间,沈安宁微微耸肩,嘴角一弯,一副玩笑豁达的语调,一番话可谓真假参杂,滴水不漏。
宁王笑眯着眼,信不信她这番说辞暂且不说,对方以退为进,连“回报”都已然点出来了,他若回绝,岂不显得他这个当王爷的小气了。
看着对方“进退有序”的模样,宁王蓦的笑了,又深深盯着远处那张静美的笑脸,双眼微微一眯,道:“不过一区区酒楼,让给夫人又何妨,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陆夫人对这么个不起眼的酒楼何以这般看中?”
沈安宁也不藏拙,浅笑直言道:“自是同王爷一般,看好它的价值和收益。”
宁王闻言眼眸一敛,略一思索,再一抬,竟改了口,道:“听夫人这般说来,本王倒不舍拱手相让了,这样罢,酒楼可让,经营权得留下。”
宁王竟也学着她在商言商,戏谑般的讨价还价了起来。
沈安宁也不知他们怎么突然间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起了买卖来,尽管,这原就是沈安宁今日来此处的目的。
眼下这么顺利,只觉得顺利中透着一丝诡异。
沈安宁见对方此番竟有商有量,自是当仁不让,讨价还价道:“那王爷这酒楼得带上妾,让妾一份股契,妾可免王爷租金,用这租金入股王爷的酒楼,你我一道合作经营,王爷看如何?”
沈安宁寸步不让,若能攀上宁王府这株大树,还愁生意不起么?
见对方寸土必争,宁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深深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没想到陆夫人竟这般会做生意,有这样一位厉害的合作对象,本王若拒,岂不是有眼无珠。”
言下之意,竟是应允了同她合伙的主意。
沈安宁交握在胸前的双手用力攥进,没想到今日之行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宁王不但真的将酒楼让渡给了她,竟还同意了与她合作一事。
她没有经营酒楼的经验,其实今日此行,打的不过是争得酒楼的机会,她估摸此事约莫能成,若能借此结交上宁王这个人脉,他日在京城,在生意场上岂不是多条路子,与对方合伙的想法虽有想过,但二人并不相熟,不敢过于奢望,没想到二者竟都意外的成了。
今日简直不虚此行,当真是个黄道吉日。
沈安宁心中满意不已。
不过面上未显露分毫。
这付出都还未见分毫,竟连回报都已然索取到了,如此,这付出便不能不用心了。
这般想着,沈安宁立即朝着主位董太妃面上看去。
与此同时,宁王的话也同一时间响起了起来:“陆夫人诊金既都收了,现在能为母妃问诊了么?”
宁王勾唇悠悠说着。
沈安宁神色一正,嘴角一弯,当即认认真真端详着董太妃的面容来,只见董太妃面部浮肿,脸色发红,口齿发白,天气入秋,四下微凉,可她浑身虚汗不止,身后两侧两名侍女寸步不离伺候,一人摇扇不止,一人每隔半刻钟奉茶一次,此乃典型的——
“太妃所患乃为消渴症。”
沈安宁一锤定音道。
说着,一一解释道:“所谓消渴症,症状是多饮、多尿、多食引发的或消瘦或肥胖、疲乏等诸多症状,太妃之症与昔日那富商有诸多相似之处,此病在民间并不多见,是一种罕见的富贵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