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假的。
待沈安宁缓过神来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远处那道身影分明身着一身夜行衣,只见他头戴斗笠,外披着黑色的披风,分明是在隐藏身份,分明是为了引人耳目。
所以,陆绥安真的回来了。
他竟无召入京。
他疯了么?
他受陛下旨意下江南查案,若案子未曾查明,若无旨意,他擅自回京,若被发现,渎职是小,忤逆是大。
他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个猜测,一度惊得沈安宁自交椅上一跃而起。
然而,待冷静下来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沈安宁到底一语未发。
不多时,隔着一个屋子的距离,二人就那般遥遥对视着。
时隔短短两月,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两月间,二人分离千里。
这俩月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这俩月间,二人几乎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仿佛彻底断绝了所有联络般。
这俩月间,二人似在较劲冷战着。
这是两个月前,二人自那日“争吵”后的首次碰面。
两人就那般远远地对视着。
此刻,二人之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又仿佛近在咫尺。
也正是这一眼看去,才后知后觉看到斗笠下那张脸异常狼狈不堪,像是多日未曾梳洗过般,下巴两腮处竟已生出了许多杂乱而浓密的胡茬,陆绥安素来喜洁,他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剃须,他会将整个面部修剪得无一丝杂物,他厌恶一切脏乱之事,即便是后来掌控整个大理寺,为了突显威严后,他后来蓄起了短须,却也是修正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沈安宁从未见过陆绥安如此不修边幅的一面。
再细细看去,又见他双目猩红,面色疲倦不已,像是几日几夜未曾合过眼了,而疲惫不堪的脸上却又分明暗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愠怒。
显然是为了赶在今夜抵达,日夜兼程而来。
亦是来势汹汹,为了讨伐发难而来。
而在沈安宁看向远处那抹身影时,他亦远远看着她。
陆绥安抿着唇,一度狠咬着两腮处,就那样定定地,切齿的,又不错眼的看着她。
他看向她的目光贪婪而炙热,深邃又愠怒,他此刻胸中仿佛似有千言万语,冷厉的面容下似藏着浓浓思念,万般的侮辱委屈,又还似藏匿着某种隐而不发的怒意,脸上一瞬间藏匿着万千情绪。
明明是为了质问她而来,却在开口的那一刻,身体竟早已按耐不住,竟早已先一步驱使着他的整个身体朝着她这个方位万箭齐发般大步迈去。
他似乎在见到真人的那一刻,早已将那些满腔怒火和质问全部都抛掷脑后了,他只想要猛地将她一把摁入怀中,他只想要贪婪的吸吮着她的所有气息,却在他抬手,却在他将要将人拥入怀中,却在他将要开口的那一刻,沈安宁已先一步抬手抵在了他的胸膛前,阻挡了他所有的动作。
胸前抵着一封信件。
陆绥安一抬眼,便见多日未见的妻子,他日思夜念的妻子,微微抬起眸看着他,她率先冲着他开了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陆绥安,我们和离吧。”
第95章
话说沈安宁平静而疏离的说出了这句话。
压在心底多时的话语终于在这一刻宣之于口了。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沈安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像是胸口始终悬着一块石头,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了。
其实,这句话本该在陆绥安离京那日向他道明的,又或者应当在更早之前,早在她当初重生的那一日,她就该果断的做出这个抉择,就该早早同他划清界限,分道扬镳。
是她自己贪婪,是她自己懦弱,更是她自己不甘,这才导致一拖再拖,拖到今日之局面。
沈安宁终于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她忽然觉得前所有未的轻松。
然而她这骤然脱口而出的这番话,却像是平地惊起的一声雷,竟一度炸得陆绥安如遭雷击般,竟当场怔在了原地,亦是生生逼退了他喉咙里的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几个字:我与那人并无任何龌龊。
有那么一瞬间陆绥安只觉得耳朵里“嘶”地一声,双耳仿佛顷刻间失聪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一路赶路辛苦,多日未曾阖过眼了,所以导致自己一度疲惫到出现幻觉幻听了。
只觉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慢慢归位,待缓过神来后便见陆绥安低头看向抵在自己胸膛前的那封信,看着那信封上沈氏亲笔写下的那三个大字的“和离书”,陆绥安只猛地抬起手,一把死死攥住了沈安宁的手腕,他目眦欲裂的盯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了这么几个字,只冲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说这话时,陆绥手铁钳似的大掌生生掐着沈安宁的细腕,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整条手腕生生折断,碾碎般。
他双眼猩红鼓胀,两只眼睛充血,胀得眼珠子都仿佛要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似的。
沈安宁这样骤然脱口的一番话像是当头一棒,打得陆绥安一度方寸大乱,一度懵头转向,而后勃然大怒。
难道仅仅是为了那日晨起那一桩事,仅仅是为了这样一桩还压根未曾定性的事,她便要如此大动干戈地搬回了沈家,还要同他和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