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的仪式结束后,宾客就要重新返回会场,进行用餐。许柟再三交代过,晚上的宴请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她需要提前去后厨,把控上菜时间。
她刚一起身,便看到了因为迟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岑应时。
他目光虽注视着台上的许柟二人,但身体却侧向了他身旁的女生。后者一手虚掩着唇角,正笑眯眯地和他说着什么。
那仰慕的目光像浓稠的蜂蜜,似片刻都无法挪开。
季枳白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两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眼前的这一幕,曾千遍万遍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像凌迟她的薄刃,刀口不深也不致命,可每一刀都割在陈疾旧疴上,疼得她撕心裂肺。
也许是她脱敏式的自我伤害足够成功,她心脏只钝钝的揪了一下,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她收回视线,加快脚步离开。
台上,许柟和未婚夫执起婚书,相视而笑。
台下,祝福的掌声轰然响起,应和着海鸥的啼鸣,如潮涌般自然包裹。
直到她的目光撤离,岑应时才察觉到那抹转瞬即逝的关注,他顺着那根若有似无的丝线,看到她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往他的反方向走去,直至擦肩而过。
他莫名有些烦躁。
掌声响起时,他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一起鼓掌。
满场喜气洋洋的笑容里,唯独他,收回视线时,表情微冷。
——
傍晚时,商务部的经理终于回了电话。
季枳白从后厨离开,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安静角落,接起电话。
对方上来先说了一番毫无新意的场面话,季枳白耐心听完,单枪直入:“那贵司现在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了吗?”
她的要求之一,就是要对方还原这次事件的全貌。
商务部经理早有准备,如实的叙述了一遍。
平台在收到陈先生的预约申请时,发现序白的住房系统无法直接选定对应的房型。对方按流程给序白的客服发去了文字申请,但客服支支吾吾一直难以确定,所以平台在提出质疑后就自行从后台拉取了序白这一日的客房登记数据,确认当日确实还有一间空房没有顾客预定,这才将房间给了陈先生。
季枳白没被对方带有偏向性的语言误导,纠正道:“经理,不是我们客服支支吾吾难以确定。客服明确回复了没有房间,是你们早就调取了序白的客房登记数据,胡搅蛮缠,非要我们客服提供入住顾客信息,否则视为空房。”
对方显然对事实如何了如指掌,没再和季枳白继续纠缠,转而反复强调道:“但按协议规定,我司就是有完全优先权的。”
“优先权是在民宿还有空房的前提下。”季枳白倚着窗,不紧不慢道:“贵司要是对此有异议,可以仔细翻看一下协议以及我发到您邮箱里的我与顾客的电子订单合同。”
她早就预判到对方不会那么干脆的承认过错,特意提前出示了她和许柟的订单、合同和票据。顺便还翻出了当初和商务部签订的协议,将几个相关条款划了重点,一并甩了过去。
奈何,不知对方是压根没看,还是自信这套说辞对他们足够有利,仍是拿这一套来敷衍她。
商务部经理还是想息事宁人,始终在强调平台是基于那一套客房无人预定才留给顾客的。
对方在有明显过错的前提下还坚持否认,并试图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择出去。如此来回拉扯,令季枳白彻底打消了各退一步,友好解决的打算。
她转身看向窗外,短暂的沉默里,时刻在心底提醒着自己……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她的视野里,是会场通往停车场最近的小路。
有宾客提前离开,许柟及父母正站在门口送客。
季枳白看了一眼,刚想移开目光,余光先她一步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目光复返,定睛看去。
叠影憧憧的树影下,岑应时和下午坐他身旁的女生站在一块。树冠遮挡了大半视线,只依稀能看见女孩身侧还站着她的父母。
季枳白对岑家经常来往的客人多少有些印象,这个女孩她是第一次见。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里商务部经理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狡辩,搭在窗台上的手却不耐烦的开始轻轻敲动。一下又一下,直把心肺里仅剩不多的耐心全化成了躁火。
她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直接给出了最后通牒:“贵司既然觉得您方没有任何问题,那这样吧,我去找个能说理的地方。毕竟,平台能跳过民宿私自把定走的客房重复预定给另一位客人这种事,闻所未闻吧?”
这事不仅涉及住宿安全问题还牵涉到了十分敏感的个人隐私话题,可大可小。一旦闹大了,绝对会影响平台的口碑和信誉,引起用户抵制。
这一点,不用季枳白明说,商务部经理也能意会。
这样一记重重的杀威棒挥下,对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办法和手段。
电话那端陡然沉重起来的呼吸声,总算令季枳白稍感舒适。
她也不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另一边,迟迟没有离开的女孩一家,在等到岑父岑母露面,热情寒暄后,终于挥手告别。
岑应时亲自将他们送到停车场。
季枳白站在窗边,安静凝望。关闭的窗户过滤了大半的噪音,也让她无法听清下方的对话。
她看着岑应时走入树下,被盘虬的树枝彻底遮挡。路灯残留下的浅影,仿佛电影结局的最后一幕。
她转身,似鸵鸟般将脑袋埋回了沙地里。唯胸中那口郁气,在数次疏导都无法散开后,直接化作一股恶气,凶神恶煞地对着还在拖延时间的商务经理喷去:“现在能继续往下谈赔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