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摘星
花楹第一次知道辛巴德的房间原来挨着她住的地方那麽近。
在侍女的接引下走过雕琢华丽的厅廊,推开漆木金丝门,拨开厚重的紫罗兰色拖地帘,走入内室——作为一个君王,辛巴德的寝居算不上简单,但也说不上华丽。煊红与暗金精而不繁地勾勒了这间房的地毯丶家具乃至于天花板;窗户简洁成排,从这里眺望的景色与她的房间一样,同样都是背伏着顶部平缓的山,还有一片宽阔的海。
花楹蹲下身,掀开垂坠金穗流苏的床单,从漆黑的床底好一阵摸索,依次摸出了——酒瓶丶酒瓶丶还是酒瓶。
侍女对此情况早有一套应对经验,她贴心地取走了空置的酒瓶,面不改色道:“王喜好美酒,往常都会瞒着贾法尔大人私藏酒水。我们平日在打扫房间时都会打扫出酒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而床底一向是王不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区,也难怪会成为藏匿的最佳地点。”
花楹:“……”
不愧是你,辛巴德。
当她总算扒拉出一个盒子的时候,床底的酒瓶几乎也被她翻垃圾似的堆到了一旁。
花楹面无表情抹了抹头上的汗。刚刚大费周章的清理消磨了她迟疑的时间,她将力魔法汇聚在手上,一把拽断了盒子上的锁。
打开,里面的物件摆得齐整,干净而没有一丝灰尘。这些旧物在主人的精心保护下无端地透出一种光洁的崭新来。
花楹一件一件地拿出。
有零碎的宝石,还有一些陈旧的生活小物件。她先拿出来的是一对手环,手环是木制的,没有花纹,没有雕刻,只有一颗玛瑙嵌在上边。与她从雅姆莱哈那见到的「通讯之环」样式相似,只不过那是指环,而这是手环。这应该是魔法道具,上面依稀残留着一丝魔力。
再接着,她从边角那取出了纤细而不显眼的魔杖。这根魔杖的样式与手环一样简单,通体漆黑,为棍状,挥手下去,花楹发现这个魔杖的手感比之她先前用过的都好许多。
压在最底层的是两本书,一本封面是贴着金箔与雀羽的精致,另一本则古朴无奇,划痕斑驳的封皮上透着一种岁月的神秘。
她先翻开的书是後一本,这应该就是辛巴德所说的魔法书了。这本书并不厚,但每页都是空白,每页都隐隐蕴藏着不可预测的魔法力量——这本书要麽本身就是一件魔法道具,要麽就是被人改良过。
花楹试着为这本书注入了自己的魔力,而後,金色的光从那些灰暗的纹路中迅速漫开,这本书浮空自动翻转,飞舞的纸张上面闪现了一轮轮密密匝匝的字。
花楹看了书上的内容以後,才发现这的确是记录魔法的书,只不过内容量却不止一本——基础综合魔法丶进阶八系魔法丶复合魔法丶魔法道具炼成……上面所蕴含的魔法知识非常之多,谁能想到一本平平无奇的书里藏着的竟是一个魔导士所创造的宇宙。
而激活了魔法书以後,扉页上所刻的字赫然出现在纸面上。
故纸深处,刀锋如墨,字句藏机——
「要做纵阻无往的箭,要有超越太阳的炽烈。
「——勿忘吾心。」
勿忘,我心?
花楹将书合上,内心一派迷茫。
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摸向自己的脸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唇角早已悄然拉开了一个弧度。
奇怪,为什麽她会在笑?
花楹拍了拍脑袋,将内心的一切古怪驱逐了出去。强打精神将最後一本书翻开,上面没有魔法痕迹,这本华丽之书不知记载着又会是什麽样的内容。
但刚翻到首页时,那一行手写的大字标题让花楹愣住了。字形很好看,有着古典的清隽规整,但看到作者一栏上写着“辛巴德”时,花楹又觉得惊讶,因为这本书的字迹和她所拥有的那本笔记的字迹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人的笔迹。
这本书的书名为——《赫尔加》。
在看到辛巴德拿人名做书名时,她的眼皮不由一跳。
继续往後翻,花楹才发现这本书图文并茂,叙事风格与插画都与《辛巴德冒险谭》风格相同。
但往下翻,她又一改先前的想法,这本书的叙事与辛巴德冒险谭还是有一种极为鲜明的区别。辛巴德冒险谭用词浮夸,华而无实,而这本书……倒像是撰者对笔下人物的低语。
「赫尔加,一位凭空现身于世界的神之宠儿,她天生异禀,身有隐秘,她身怀凡人向往的无穷奥秘。她是异域之海,亦是不朽之月。她见证了无名少年辛巴德的成长,却无缘得见七海霸主辛巴德的诞生。」
「少年辛巴德的许愿,曾让她抛开所有,奋不顾身地与少年踏上了旅途。第一站便是极北的秘境伊姆查克……」
「少年辛巴德将她执着的追随当成美梦,直至她不再追赶于他的身後,牵住了他的手。这时,他终于醒悟少女想要的原来只是并肩而行。」
「後来,他们再次于萨桑相逢。」
花楹往下浏览着,看着插画用一种华丽的笔触描绘着落日,虹霞,断崖,远眺的人,以及一片瑰丽的紫金之海。红发的小人丶白发蓝发的小人注视着前方,而紫色长发的小人正凝视着黑色短发的小人,两人勾着肩,伸手交付了什麽。
「後来,少年来到沙漠中的王国,闯了一座迷宫。他在与故国的王女的辩斗中落败,失去了魔神的认可。然而,赫尔加并没有放弃他。少年被她痛骂了一顿。少年虽然曾因这次失败而有很长一段时间迷茫不已,但他不後悔,也很高兴自己的心没有屈服于那场辩斗中的天秤。即使他落败了,但他得到了比魔神之力还要更加珍贵的东西。」
「少年紧握着少女的手,曾期望着永远。」
花楹沉默地往下翻着,将这个少女的一生看完了。
书中主人公们的经历宛若一场荒诞的戏剧。她看到火炬于黑夜的群山尽头点燃,于地平线绵延伸展,照亮了黎明前太阳的航线。而後,在太阳升起前,未至的希望来临前,火炬熄灭了。
为何而生,为何而牺牲——这也是她不好分类的喜欢。
“小姐。”门前,侍女的出声打断了她的迷思,“很抱歉打扰到您,不过,雅姆莱哈大人现在在门外等您。”
“好,我知道了。”
花楹合上了书,将所有旧物收拾到了匣中以後,她抱起黑匣子走了出去。
“怎麽样怎麽样,拿到笔记了吗?”雅姆莱哈一看到她,便双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