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靠近,小鹿立马竖起耳朵警戒起来,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亨利蹲下身子,与小鹿保持平视水平,慢慢靠近小鹿,嘴里拟着软绵绵的呜咽声,似是在示好。
小鹿听到亨利发出的友好信号,身体明显放松下来,耳朵也抖了两下表示回应。
奥佩莎错愕地擡了擡眉——除了辛德瑞尔,她没见过还能和动物沟通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子。
“好了,现在可以过去了。”亨利蹲到小棕鹿旁边,开始解它後腿的绳子,"来搭把手,你解那边。"他头也不擡,"我这只小鹿应该是被猎人套住的。我追了它一路,但它受惊了,一直追不上。"
奥佩莎一面解绳子,一面盯着他灵巧的双手,好奇发问:“你为什麽要救它?”
亨利的动作不易人察觉地一滞,又很快恢复过来,低声说:“不想下地狱的时候太痛苦,试图做些事情欲盖弥彰。”
“你可是王子,怎麽可能下地狱。”奥佩莎当他是开玩笑,慢慢摇头,“你会被国民擡上王位,受到神的祝福,再被天使接进天堂。”
亨利避着奥佩莎的视线,惨然一笑:“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会的。”奥佩莎说,“我……有个朋友,她也觉得自己会下地狱,可我觉得只要不是逃避的胆小鬼,就能掌管自己的命运。”
她终于解开绳结,晃着绳子对亨利笑:“就像这只小鹿,它本该遭受屠宰地狱的索命,却因为它拼了命要活着,所以才遇上你这样心地纯洁善良的人来解救它,对它而言,你就是救赎的神。”
亨利怔愣住,忍不住偏头看她。
她说这话时,天光大亮。
太阳从晨雾的双手中挣脱而出,悬在了纯澈的蓝天上。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化为光斑,点点洒落在她的周身,将她用于僞装的黑色面纱都照射的五彩斑斓,如同暗夜中不灭的星辰。
她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藏在帽檐下,看不清她眼底的色彩。
她像是神遗落在尘世中的珍宝,落满灰尘,却遮不住她美的本质。
明明连长什麽样都不知道,甚至那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可亨利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要靠近。
失神之际,他不经意触碰到了对方的指尖。
一股电流迅速钻进躯壳,麻痹了他的全身。
“对不起!”
耳边是奥佩莎急匆匆的道歉,但他却听不太真切,只是觉得触碰到的指腹格外炙烫。
就像是恶魔被泼洒圣水後,那种腐蚀一般的灼痛。
“没事。”
亨利狠心挪开了视线。
越是这样,他越不能靠近。
他不配去沾染这样的美好。
他才是亵渎之人。
一具臣服黑暗与痛苦,行尸走肉的空洞傀儡,并无资格去触碰神的瑰宝。
他的右手紧紧握拳。
与她的馀温十指相扣。
而一旁的树影里,有人静默地站在那个熟悉的老地方。
无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也不会让人知晓他的存在。
辛德瑞尔背靠着树站了很久。
粗粝的树皮磨得他後背生疼,可他连动都懒得动。晨色漫过他的肩,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拖成一道细长的线,与树的阴影缠作一团。
昨日的树皮似乎没有那麽粗糙。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抠着树皮——五指早已鲜血淋漓,木屑深深陷进血肉,他却毫无反应。
他只是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马蹄声散了,他才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