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同事——是也不是,毕竟还有一层“盟友”关系在。
程叙越想越觉得尴尬和后悔,恨不能穿越回前一天,或者更早一些,在第一次建议沙柏重新找工作时,不去和他说什么“再等一等”的愚蠢建议。
然而时间无法回退,能做的只有尽力补救。
打定主意,程叙放下矜持联系了通讯录里几乎所有他所知道的大厂员工,旁敲侧击地问最近有没有应届生的社招hc,能不能给个内推名额。
大部分都以市场行情不好公司在降本增效为由委婉拒绝,小部分在听闻沙柏的专业后也遗憾表示不对口。
好不容易有让发简历的,程叙这才想起虽然和沙柏提过,但对方根本没把简历发给他。
微信去要,过了一夜都没收到回复,程叙又有些生气。
一方面为这些琐碎的事情所苦恼,另一方面又担忧林致远之后可能的报复手段,整个周末程叙的心情都很糟糕,简直想打电话给齐海洋撂挑子。
但想到好友还滞留异国他乡照顾家人,还是觉得于心不忍……只能憋着。
就这样过了两天,又到了打工人痛恨的周一。
为了避免偶遇的尴尬,程叙特地提前半小时到公司,但事与愿违,他在一楼按下电梯,再一次和轿厢内的沙柏面面相觑。
程叙愣了愣,电梯明明是刚从上面下来的,而沙柏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有出来的意思,仿佛往日重现。
他迟疑半秒,还是在门自动关闭前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余光瞥了眼面板,熟练地维系成年人的体面,笑着问道,“又不刷卡?”
无奈沙柏并不应和,他抿着唇,走向前用胸前的工牌刷了一下。
滴——电梯再次慢悠悠地上升。
他还生气上了。
程叙盯着沙柏纹丝不动的后脑勺,简直怒火中烧,他凭什么生气啊?
主动招呼已经是程叙最大的示好,既然对方并不领这个台阶,自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必要。
电梯很快停到八楼,程叙收起装腔作势的手机,正要出去,发现8楼的指示灯虽然亮着,门却没有打开。
沙柏不知在想什么,还是硬邦邦地站着,又细又长,像根木头。
程叙不想再和他说话,干脆绕过对方,再次按下开门键。
背光短暂地亮了一下,门还是没有动静。长按着不动,也没有任何变化。
程叙正要再按,电梯却像是突然抽掉支撑,诡异地前后震荡几下,伴随着机械摩擦的刺耳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急速下坠。
濒死的错觉让程叙在慌乱中失去平衡,踉跄地后退几步,被一双手稳稳地撑住后背,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
好在电梯并未下坠,但门依旧保持着紧闭的状态。
程叙不敢再试,转而按下五方通话,但“喂”了好几声,对面都是一片低频的白噪音。
显而易见,该死的周一,他们被困在了电梯。
程叙又尝试拨打电梯贴纸上的应急电话,同样无人应答。他转而给穆可发消息说明情况,对方倒是迅速地回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但她还在来公司的路上,只能安慰几句,于事无补。
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到蓝海的上班时间,按照惯例,大部分人都会卡着最后一分钟到岗。
意识到这一点,程叙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难以控制地不断打量四周,轿厢内不锈钢色的内壁反射着白色的顶灯,倒映出两个扭曲的身影。
冷汗从后颈处一点点地爬上来,呼吸急促。
想要逃,唯一的出口却被锁住,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白炽灯在摇晃,伴随着刺透薄薄的墙壁传来的,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如暴风雨下的黑色巨浪。
[造孽啊!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变态!]
[你这个小疯子!神经病!丢尽了程家的脸!]
[小叙,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是不是学校里有人带坏你?是谁?你说呀!你说啊!?]
世界是白色的,因为唯一的灯光是白色;世界又是黑色的,因为过去的记忆是黑色。
黑白的色块在眼前迅速交替,胃部痉挛地翻江倒海,程叙既冷又晕,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恍惚间觉得四周的墙壁在向自己逼近。
越来越小,越来越窄,越来越暗。
在彻底丧失生存空间之前,现实与虚幻的交界中,突然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扶住程叙的胳膊,不至于让他栽倒。
“程哥!”然后是惊慌失措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叠着,在程叙的耳边不停嚎叫,“程哥!你怎么了?怎么脸突然这么白啊!你不要吓我啊,程哥。”
或许是真的着急,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
无论是黑色或白色都褪去了,耳边萦绕的哭喊声变得遥远,逐渐清晰的视线中,只有一张放大数倍的英俊脸庞,对着他疯狂喷唾沫。
“……”
程叙捂住眼镜,慢慢地缓了会儿,有气无力地说,“别叫了。”
沙柏一直勉力维系的冷酷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神态紧张地看着程叙,倒是乖乖闭了嘴。
只是双手还用力捏着他的胳膊两侧,掌心的体温持续地渗透进皮肤,像一个小火炉。
大眼瞪小眼半晌,沙柏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理智恢复,程叙登时觉得有点丢脸,他掩饰地摘下眼镜用手指按着擦了擦,“没什么,可能是没吃早饭,胃病犯了。”
“我、我有吃的!”沙柏闻声慌乱地在西装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金币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