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自然应允,毕竟他的计划看上去完整,实操难度却并不低,甚至轻易地卡在第一步——要怎么才能和动心网络取得合作上。
二十一世纪初,蓝海曾经辉煌过。只是在传统制造和实体经济萎靡的现在,纯靠人力资源能够攫取的市场份额少之又少。
加上大环境的经济下行,人们日益沉浸在虚无的网络低级娱乐中,对工作早已缺乏竞争心,导致蓝海之类的人力资源企业每况愈下,日薄西山。
动心网络则完全不同,它出生在互联网的黄金年代,又依靠挤挤这样短平快的社交媒体平台,吸收了大部分无所事事的网民,伴随着网红流量经济和社交电商场景日益成熟,这两年可谓蒸蒸日上,赚得盆满钵满。
企业之间的合作,如果不能完成资源上的平衡置换,就很容易造成权力的不平等倾斜,弱势的一方自然更为被动。
蓝海想要更多的主动权,就必须交付足够多,足够重的筹码,目前看起来几乎没有。
程叙当然考虑过其他手段,比如利用私交关系直接去挖技术部的墙角,凭他在动心网络多年的人脉完全可以做到。
但一来会得罪动心网络,有可能失去挤挤这个流量庞大的宣发平台,二来也会将愿意来蓝海的技术伙伴们推上本不用经历的风浪口,万一3s项目失败,他们需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程叙可以拿自己甚至齐海洋的未来去赌,是因为他们已经站在同一条船上,却不能把无辜的人骗来做桨。
一切似乎陷入僵局,程叙只得写了岗位需求给穆可,一面将效率更低周期更长的自行组建研发团队作为备选方案并行实施,一面主动和邱世友等人保持联络,试图寻求更多的方向。
二月底,蓝海和勤利的合作几经波折下终于落地,随着勤利新产线的开辟,出现大量用人缺口,蓝海因客户流失闲置下来的资源反倒派上用场。
在林致远离开之后,殷秋华整合了bc端剩余的员工,不再严格区分一部二部,内部沟通协作变得比以往流畅许多。
蓝海百废待兴的当下,市场部颇有几分灰烬重生的朝气。
每周的高管例会上,殷秋华听罢程叙关于3s项目的报告,沉思后出声道,“我虽然不大懂网络和技术方面的东西,不过勤利最近有热门款的新车型要发布,据说搭载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智驾技术。如果我们能让发布会在挤挤上独家直播,算不算是一种筹码?”
会后,殷秋华主动约了程叙小会议室单聊。
“程总。”她维持着一贯的冷峻、高效以及准确,开门见山道,“我们虽然分属不同部门,但蓝海总归是一个整体,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提。”
程叙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有些失语,不知该如何回应,只下意识带上笑容,“是,殷总客气了。”
殷秋华不出声地笑笑。
“程叙,我发现你是个计划性很强,但主动性很低的人。”她取出一根细长的爆珠烟管,没有抽,只是在指间来回把玩,“除了某几个特定的,你能够信任的对象,你几乎不愿意主动寻求他人的帮助。”
说着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程叙,“所以我为什么得不到你的信任呢?还是说你更喜欢单纯,讨厌复杂?”
程叙沉默。
殷秋华再次低笑一声,没再追问,甩出一张名片,“喏,勤利品牌部的老大,虽然取了个洋名但确实是个中国人,你可以和他聊聊……就说是我介绍的。”
程叙接过,拿在手上摩挲片刻,覆膜后的特种纸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珠光般的莹润质感。
他确认过上面的信息,认真将名片收好,“……谢谢。”
“道谢就不必了,既然大家现在共事,多信任下你的工作伙伴吧。”殷秋华手指夹着香烟轻轻一甩,明明没有点火,却像有袅袅的烟雾覆盖她的脸庞,“或许在你看来老员工各有各的不靠谱,但蓝海也是靠着这些人才走到今天的,别轻易给大家定性。”
她说:“这句话希望你能帮我转达给齐总。”
名片上的人叫sion,程叙在勤利官网上查到他的履历,营销博士留学归来,先后供职多家4a广告公司,后从乙方跳到甲方,至今在勤利呆了六年。
勤利新能源从国产组装小厂跃升为如今的一线车企,和他主导的好几场社会性的事件营销息息相关。
职业照上的男人长着一张成熟宽阔的脸,笑容明媚得不大真实。
程叙通过手机号查找到对方微信,如殷秋华所言把她的名字写在申请备注中,不一会儿对面便通过请求,并主动发来一个笑脸。
【秋华把大概情况和我说了,不过还有一些细节没搞明白,可以找个时间面谈吗?】
和sion的对接比想象中更顺利,程叙准备好的开场白毫无用武之地,他们三两句后便定下会见的地点和时间。
结束微信对话,程叙忍不住回想殷秋华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评价。
他知道自己不擅长社交,也不擅长建立亲密关系,特别在发现梁斯均出轨之后,他甚至开始逃避关系发展的可能性。
而这种不擅长延伸到职场之中,表现为虽然大部分时间他能够和志同道合的同仁相处愉快,但如果遇上某些和他观念并不一致,或者被程叙所厌恶的,即便是领导或者有着关键决策权的人物,他都无法运用成熟理智的态度来面对。
换言之,程叙知世故却不够圆滑。如果他还在动心网络,或者又找了一份同样是程序员的工作,只需要埋头考虑技术和代码,这一切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