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怨声连天,虽然冬日里背石头前行的不是他们,可他们却感同身受。
景国常有类似的征民役,这些人并不是去军队里打仗,都是自掏腰包,给朝廷干活。
通常时候会避开农忙时节,找比较空闲的季节,大部分民役都是冬天进行,这也导致许多人都会在服民役的过程中死去。
他们哀怨,是想到自己难道就能逃离民役了吗?
不,除非一个人逃到山林中去,隐姓埋名,不与世俗来往,不然是没法逃脱朝廷的民役的。
朝廷把每家每户都登记在册,谁家添丁,谁家去人,都要报给里正,再由里正每个月到镇上述职,报明一切。
若是里正隐瞒,导致户籍与实际不相同,则会实行连坐制,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受到牵连,通常会被罚服民役一年。
通过这种严苛到极点的压榨制度,如今的景国百姓被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景国的税收有两轮,一轮是夏收,一轮是秋收,许多一年两熟的地方都是这般收粮税的,但近些年来,两轮变四轮,留给百姓的粮食仅仅够裹腹,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时候。
但凡天气不好,影响粮食收成,百姓就会饿肚子。
朝廷根本不会管百姓死活,他们只想要更多的粮食。
更多的粮食可以养更多的官吏,朝廷用这些鹰犬酷吏惩治百姓,压榨百姓,让他们不敢反抗。
人人有怨,人人不敢言。
不只是阿吉在观察,顾兰也在收集这些信息,听到这些事情时,她不由得忧心忡忡,觉得此间百姓实在是太惨了。
可即便被压迫的这么悲惨,许多人仍然选择忍耐,除非连当狗的可能都没有,否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
顾兰知晓这些,她只是默默地听着,神游太虚。
一路上所见到的人,衣衫褴褛,脸上都挂着忧愁,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里的人也过新年,可却一点新年的气味儿都没有。
和外面这些人相比,小龙坎村民看起来好太多了,他们有充足的食物,能够吃饱肚子,现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了火炕,也不怕夜里受冻。
一个个看起来精神饱满,好不容易到了集市,为首的男人憨憨一笑:“今天运气倒是挺好,一个劫匪都没看见。”
却不知道,就他们这一脸看上去能吃饱肚子的模样,哪个不长眼的劫匪会盯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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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杏花村外面的集市上,这里并没有顾兰想的那般热闹,他们一行人到来时,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出门做生意的人都没有。
小龙坎的人聚在一起,不敢轻举妄动:“这可真是奇怪了,人都哪里去了?”
他们一边把背篓里的东西取出来,一边打量着四周,总算看见一户人家门开着,刚想过去问问情况,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差点把鼻子撞破。
顾兰背着东西,带着阿吉,前去找王楼。
她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人怯生生地在里面问道:“谁啊?”
虽说中气有些不足,可顾兰还是听出来,这就是王楼的声音。
“王叔,我是顾兰呀,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买给你树葛粉的丫头呀!”
“是你!”里面的声音大惊失色,一边赶人一边往家里跑,“你快走吧,我不做你的生意了!你这个害人精!”
这是什么意思?顾兰还没说他把此事告知东方朔呢,他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顾兰叉着腰,眉头一竖,可无论她说什么,王楼都在里面龟缩不出。
她没办法,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提起裤子就要爬墙。
阿吉慌乱地看向四周,幸好没人。
他劝阻顾兰:“还是下来吧,别摔着了!”
可这么点院墙还不够顾兰看的,她跨坐在墙上,王楼瞠目结石,“你这丫头!”
哪有未婚女子这般不将就的!
可顾兰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此时的王楼和她月前遇到的大不一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身材缩水一大圈,白净的脸看上去也老了不少,时刻警惕地看着四周,很是焦躁害怕。
他哀求顾兰:“丫头,你就放过我吧,因为你的木薯粉,我惹下不少祸事,我实在不想牵扯这些了!”
顾兰见他实在为难,也不想难为他,只道:“王叔,你不愿意买我东西没关系,但你要告诉你,你为何这般害怕?难不成是那个东方朔又威胁你什么了吗?”
“哎哟!”王楼真的快急死了,他开门见四下无人,这才急忙道:“我就告诉你吧,那天的官爷问完话就再没来过,可不知是哪里跑漏了消息,让一群强人知道了这个法子!现在都在找我呢!我已经让家里人都搬走了,我马上也要离开这路,丫头,你若是想要生活安稳,还是把你这家传秘法藏好吧!”
说完,他不再与顾兰多嘴,回到屋中拿了包袱,从后门逃离,坐上等待已久的牛车,匆忙离去。
顾兰一头雾水,难不成整个杏花村如临大敌,就是因为这群强人?
确实如此。
十里之外的灵秀山上居住着一群强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在此安家落户的,只知道久而久之,这群强人落寨为家,以劫路为生。
灵秀山地势险要,地形复杂,多年来官府想要抓到这群强人,可顶多抓到小猫两三只,一直没能斩草除根。
他们自称马寨,马寨的队伍一直在壮大,这些年朝廷征税导致百姓食不果腹去,许多人走投无路,干脆上山做了亡命之徒。
今年冬天大雪封山,这群强人也不好过,便开始下山劫掠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