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量之人悠悠转醒,抬眸看他:“何事,书都拿倒了。”
刘廉笑得意味不明:“我难得见你有了两日精气神,怎的今日又成了这副旁人欠了你十两金的便宜样。很难叫人不心生疑虑、想入非非。”
沈寻打了个哈欠,打开桌案上的案卷,随手在上面勾了两笔:“随你怎么想。”
把古书放回到书架上,刘廉贴近来,挨着他的身子,将他跟前的案卷缓缓挪开:“你我都晓得,这案子横竖还是那样,你多看一眼,就多烦心一刻。要我说,不如今晚上与我去那横桥子夜市上散散心,我带你去尝尝江娘子家的浇汁豆腐。”
“我跟你说,那浇汁豆腐简直……”
话没说完,他正往嘴里送的红糖炊饼被沈寻抬手一按,塞得更深了些。刘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抱着脖子两眼瞪得溜直,匆匆忙忙扒拉桌案边的茶壶,拿起来就往嘴里倒。
那茶壶下的红泥小炉哔哔啵啵上旋着烟气。等他把茶壶放回去,沈寻不紧不慢地来了句:“刚煮下的,水还没开。”
过了好一阵,刘廉才缓过劲来,叉手站在桌前,险些蹿起来了:“沈觅之,你跟钱博士好的不学,竟学些胡作非为。你说说,最近是不是又回去看他老人家了?还把小时候玩的那套搬出来了,谋害起大理寺九品评事了。”
沈寻失笑,不语。
刘廉更炸毛了:“当初他老人家怎么被贬官的你忘了,就因为赈灾的事情朝堂上谈不拢,下朝的时候在宣德门边,公然用官帽上的幞头扇了人家工部尚书一巴掌。好好的一个户部尚书,被弹劾成了太学的教书博士。怎的,你还想走他老人家的那条老路啊。”
沈寻依旧神色淡淡:“我只是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他这话,本还欲逞两句口舌之快的刘廉,一头火气瞬间消了:“等下,我方才说的是,横桥子夜市,江娘子,浇汁豆腐?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廉笑得促狭:“沈觅之啊沈觅之,我就说你不对劲吧。说说吧,你去过夜市了,出什么事了?”
沈寻把只有吃江娘子做的吃食才有味道的事情一说,刘廉双眼锃亮:
“奇了,真是奇了。江娘子她不会是神
医吧。要不然这样,今晚上这夜市我陪你去,正好几日不吃,我也馋那浇汁豆腐了。”
沈寻应下了。
申时刚过,两人就出发前往横桥子夜市。到时正好天黑,华灯初上,陆陆续续有摊子在横桥子上卸了车。摊主们忙忙碌碌,支招子、纸伞,摆炉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刘廉站在桥头最高处:“这才几日没来,桥下的摊子又多了。我记得先前这处只宽婶一家卖饮子,现在桥对岸又多了一家。看来这营生,要不好做咯。”
没过多久,他口中的“宽婶”便来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今日有稀稀拉拉的客人被桥对岸的饮子摊分了去。好在她这处回头客多,没受太大影响。
刘廉居然替她松了口气。
不过左等右等,始终没见着江娘子的人影。她的摊位,被宽婶用一块木头牌子占住,上面写的字与他先前那回看到的不同了。
【爆辣火焰索饼挑战】六文
沙漏尽前吃完免单(高亮!)
【微辣火焰索饼】五文
【米线糊】五文
【浇汁豆腐】一碗三文,两碗五文
全部可享受宽婶饮子摊一文(字体加粗)优惠
先到先得,欲购速从
底下还有一行微不可见的小字,是他上回没留意的:最终解释权归江记小食摊所有。
刘廉笑了,无奸不商啊这是。
他是汴京城里各大酒家的常客,晓得他们做餐饮的搞优惠,当中的弯弯绕绕挺多。
“就拿这爆辣索饼挑战来说,想必用的沙漏应该只有手指大小,索饼辣度绝高,非常人所能接受。且吃的过程中不允许喝饮子,就算挑战成功了,也只限一次,贪不了多少便宜。”
见过爆辣索饼挑战的沈寻道:“的确如此。”
刘廉嗤笑。什么爆辣挑战,于他这种无辣不欢的人而言,都是小菜一碟。等江娘子来,他也要试一试,就不信有什么辣还能把他给难倒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
两人等得哈欠连连,都没见着江娘子的身影。问了宽婶,也说不清楚,毕竟她昨儿个不在,就更不晓得江娘子今日的动向了。
刘廉急了:“那你可知道江娘子家住何处?”
宽婶摇头。沈寻拦了他一把:“就算问到了,去人家中也不合适。”
“说得也是。”刘廉道,“我真是昏头了。说不定今日江娘子家中有事,咱们择日再来吧。觅之你既想吃鱼,我带你去南食店,吃那鱼兜子如何?”
沈寻虽不情不愿,却也只能如此:“也罢,就听你的吧。”
他俩前脚刚离开,江知味后脚就到了桥头。
知道那两位都是江记的熟客,宽婶一拍大腿,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他俩的身影:“娘子今日怎的来晚了。方才来了许多客人,有两个人还在桥头等了大半个时辰呢,都想着到你家里寻你去了,这才刚走。”
江知味倒不是故意迟到的。本来中秋夜就没出摊,今日不能再偷懒才是。
但她白日里沉迷给家里的院子翻地,翻累了在床上打了个盹,本想睡个一刻钟就好,谁知道一眨眼天就擦黑了。
火急火燎地备菜后出来,还是晚了半个多时辰,叫那些想吃口热乎的食客好等。她连忙向还在候着的客人道歉,手边不停地忙活了起来。
待招待完一拨客人,才有空回宽婶的话:“等那两位下次再来,宽婶您帮我认认,我好给他俩赔个不是。”
“是这么说啊,两个都是熟客了。一个是先前咱们刚搭伙时来过的官人,另外一个,就是前两日来的那位顶英俊的郎君,叫什么觅之的。对了,就是让你煮鱼汤那位,还记得吗?”
江知味自然不会忘:“他今日竟来得这样早。”
想来这两位该是同僚,从衙门里下了值就一道来了。可惜错过了,也不晓得今日还会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