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她大约也并不希望功亏一篑。
更何况,安乐公主出事,班鸿与苏将军想来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又何须自己忧心?
唐拂衣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却说不清心中如何滋味。
她离了北萧,得了自由,却并不觉得高兴。
那种失落与空虚,似乎并不源自于复仇的执念。而是乍然离去,那些支撑她活下去的情感却都像是随着“千灯宫”三个字一同,在瞬间被抽离。
她感到迷茫而无助,脑子昏昏沉沉,分不清是因为高烧带来的疼痛还是其他别的什麽情绪。
若苏道安真能如此果决地离开,那从前她在与自己相处时的那些温存于爱护,又是处于什麽样的情感或是考量?
唐拂衣沉默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边泛起白肚,黑夜终于过去,她才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多谢公子相救,还未问公子姓名。”
睁眼,眸中尚有血丝密布,声音却已经又恢复了平静。
“我姓顾,名长清,是个道士。”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白衣的下摆,“你可以叫我一声,顾道长。”
“顾道长。”唐拂衣微微向前倾身以示礼貌。
顾长清弯了眉眼,分明只是一个普通而礼貌的笑,唐拂衣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有些别的什麽东西。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不靠自己太近大抵也是为表尊重,但这人离得未免也有些太远了些。
从进门开始,除了递水是因为没有床头可以放所以递到了自己手中,其他时候,甚至是拿了短刀进来,也只是放在床边,然後快速又坐回了座位,举手投足总有一种唯恐避之不及地感觉。
“顾道长,我们曾见过?”唐拂衣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姑娘说笑了,我自幼便随师父隐居在此,一年前师父仙去,我才离开这里四处云游,劫富济贫,做点好事,却也并未去过萧都城,又怎麽会与姑娘见过呢?”顾长清依旧是笑着摆了摆手。
“那你是如何知晓我从萧都来?”‘
“呃……”顾长清脸上笑容一僵,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伸手指了指唐拂衣身上的衣服,“看你们二人的衣着不难猜出是北萧来的,至于萧都……”
顾长清三根手指并在一起搓了搓,神秘道:“在下还略通一些算命之术。”
唐拂衣有些狐疑的望着他,竟是一时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我先去给你熬药。”顾长清也不管她什麽态度,只是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
“我这屋子外头走一小段便能见到一条小溪,顺着小溪向东北下山,不出半日便能出山,出山後会见到一个废弃的村庄。”
“过了村子再往东,便是端义城了,端义如今尚在南唐手中,你可以仔细想想自己要往哪儿去。”
“其实要我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你的那位朋友,她既能走到我这里,想必就是顺着这小溪来的,这说明她即使是不认识路,也知道要如何在如此荒山中求生。更何况我看她离开的样子,不太像是莽撞决定。”
唐拂衣一时未有答话。
顾长清也不催她,只是自顾自地打了水回来,生了火,将药倒进了罐子。
唐拂衣看着顾长清的动作,良久,才又问他:“意思是说,只要顺着这溪流走,就能到端义城麽?”
“是。”顾长清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蒲扇来,“这溪会在村前分岔,一条往南,一条继续向东汇入追月河之後穿过村庄再穿过端义城。”
唐拂衣敛下眸光,按照顾长清方才的描述,现在的交战区应当是在靠北的燕仪平仪一带与靠南的端义瑞义一带之间。
北萧粮道被阻这麽大一件事想来不可能瞒得住,而燕仪三城虽在苏栋手中,却也是刚攻下不久,根基未稳,又被洪水逼得不得不快速整军。
如此良机,王甫应当大概率就在距离燕仪城最近的瑞义城中主持战事。
罐中的药大约是煮得差不多了,顾长清打开盖子,又往里头添了些药材。
唐拂衣头脑昏沉,她看着那褐色的罐子,不由得想起千灯宫里的那个。
只是小公主喝的药,味道要比这一种呛鼻得多。
罢了。
她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用,既然有此机会,不如先去寻了师父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