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起他鬓角的黑,眉目凌厉如刀刻。马行之处尘土翻涌,他一手执缰,眼尾微挑,神情张扬。
阳光落在他侧脸上,显出一种近乎野性的俊美。
沈既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那种锋芒太盛,几乎与他自幼恪守的“中正端方”背道而驰。
黑衣男子笑着勒住马,尘土尚未散尽,便扬声道“好气派的车驾。青底竹叶纹,兰陵沈氏的徽记;车帷绘‘礼’字暗纹——庆国礼部的人?”
马蹄声在车前丈外停下。他挥手间,轻骑已经迅合围。
沈既琰心头震动,却不动声色地拱手“此乃礼部公差往来,尔等若为元人,当知越境擅劫是为何罪,还请诸位让路。”
那人笑声懒散却清晰“越境擅劫?呵,沈大人真不愧是七望五姓的氏族出身,说话都这么有章法。”
他策马逼近,几乎贴到沈既琰面前,低头打量。
“早听人说,庆国有个沈既琰,年纪轻轻,文采斐然,我还以为是个白头老生,没想到——”
他眉尾轻挑“是个小白脸。”
骑兵中爆出几声哄笑。
沈既琰眉头微蹙,沉默以对。
那人忽地低笑,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凌厉的张狂“沈大人,‘越境擅劫’四字,怕是该改一改。庆国既亡,哪还有什么国境可言?你若真通晓礼法,当知礼失则民散,国灭则界亡。”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国破的消息,沈既琰仍是浑身一颤,眼前黑。
他强自镇定地抬眼“阁下说笑了。”
“说笑?”
韩祈骁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沈既琰瞬间失血的脸色,“我乃元国三皇子韩祈骁,此番出城,是奉命取庆国国器——九鼎与国玺。”
他扫视车队,“不想才追出不过几十里,就让我逮着了。”
沈既琰胸口紧,垂目道“这些车上不过是礼部档案,阁下若不信——”
“无妨。”韩祈骁打断,笑意渐淡,声音低下来“押回去慢慢查。”
轻描淡写间,元军骑兵同时抽刀,金属摩擦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护卫方阵瞬间散乱,血光飞溅。几名骑兵已被刀光卷入,鲜血溅在车轮上。
“国之重器,岂能予贼!”一位老臣昂怒斥,声如洪钟,“我大庆尚有宗庙社稷,纵死亦不受辱!”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
那人被一刀劈开,血溅三步之外,尚未倒下,人头已滚落在地,一路滚到沈既琰马前。
“还有谁想殉国守节?”韩祈骁懒洋洋地问,目光却再次锁定沈既琰。
他的坐骑昂喷气,蹄下尘土飞扬,马腿上沾着的血迹蜿蜒而下。
场面一片死寂,只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混着马汗与铁锈的气息,令人窒息。
沈既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缕微苦的墨香仿佛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抵抗已是徒劳。
很快,几名元兵上前,粗暴地将官员和随从从马上拽下,反剪双手死死按跪在地。
尘土沾染了沈既琰素白的衣袍,冠歪斜,几缕墨垂落额前,狼狈不堪,唯有挺直的脊梁,还固执地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韩祈骁俯视着他,目光在他出色的眉眼和唇下那颗因紧抿嘴唇而格外清晰的小痣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兰陵沈氏,诗书传家,门第清贵,怎么养出你这般……不识时务的性子?”
他顿了顿,灰眸微眯“不过,我看这趟队伍,不像是押运,倒像是——已经卸了货。”
沈既琰抬眼,目光冷淡“殿下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