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佩剑的召唤,残存的剑气在沼泽深处搅动起来,它聚齐最后的锋芒,回光返照一般变得锐利无比,斩断沼泽的纠缠。
束缚定魂丝与溯荒的法阵被剑意搅碎,神物眼看就要被送去银氅手中,这时,沼泽下忽然探出黑须,在半空狠狠拽住定魂丝与溯荒。
这些黑须,力大无穷、凶神恶煞,更重要的是,它们似乎是活的,有自己的呼吸。
与之同时,“噗通——噗通——”一声声可怖的心跳响起,在整座山体中回荡。
九婴献祭时,献祭之地会有黑须探出,吸食祭品的灵力。这处山穴自然不是献祭之地,可是九婴的本体却在这,所以这里同样有黑须,它们会将隔空得来的灵力供奉给本体。
阿织还知道,这些黑须源自于九婴的断身处,是连接原身与续身的根本。
所以,每当黑须出现,就说明献祭开始了。
九婴厉笑出声:“是不是想不到,困住定魂丝和溯荒的法阵,早已与本尊的断身连接在了一起,一旦强抢,触发献祭,你们只怕要成为本尊成神路上的头两个祭品!”
这话出,叶夙、阿织,包括端木怜皆是一愣,谁都没料到九婴还留了这一手。
此处的献祭威力要强过外界百倍,黑须渴血若狂,灵力一旦与之接触,很难不被吸噬。
阿织和叶夙固然很强,就算能顶着献祭的威压夺回神物,难防被重创,之后再不是端木怜和九婴的对手!
这似乎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决策,端木怜面上丝毫不见喜色,他似乎想到什么,眼底浮现一抹罕见的恼意,回头斥骂九婴:“愚蠢!”
九婴大惑不解,还没反应过来,端木怜已经对叶夙出手,叶夙飘身避开,阿织趁机祭出一张玉盘。这张玉盘,正是阿织当初用来捕获九婴血息的灵血玉盘,九婴看到它,嘶啸一声,瞬间挣开叶夙的剑牢,朝阿织的扑来。
阿织不紧不慢,灵血玉盘已与当初不同了,它不再是玉色,而是血色,三道血息已集齐,在九婴扑来的一刻,争先恐后地朝原主缠去。
九婴被血息束缚住,嘶啸出声。
嘶啸声震耳欲聋,奚泊渊与银氅痛苦地捂住双耳。
九婴暴怒道:“是端木云戟!又是端木云戟!!”
献祭后的血息,若非刻意保存,至多只能留存百年。伤魂谷的血息被端木怜抹去了,阿织迟迟找不到第三道,幸好,她去了沧溟道。端木氏一族中,与九婴真正拼杀过的,只有端木云戟,捕捉血息之法,就是他写在族长手记里的,他自会竭尽全力地收集。所以,当寄身飞廉的慕怀取出一张玉盘,说这是云戟先祖找来的,九婴余留在涑西姬家的血息,阿织一点都不意外。
今日的九婴已快成神,血息最多困住它一刻,阿织知道不能耽搁,当下后掠数步,竖剑身前,剑华一展,无数剑魂应运而生,挡住端木怜的去路。
“师兄!”阿织唤道。
叶夙点头,下方是沼泽中张牙舞爪的黑须,上方的黑暗无光的山壁,他浮身半空,抚心对着未知处施了一个礼,然后他闭上眼,双手结印,眉心的凤翼图腾微光一闪,身前蓦地出现了一截春枝。
淡青枝干,枝上长着一片叶。
这是……榑木枝?
春神句芒的本命神树。
榑木枝甫一出现,周遭便环绕起浅青的风,九婴的嘶啸被风压下,外间的雪崩被安抚,银氅和奚泊渊也不觉得难受了,缓缓松开淌血的双耳。
血雨腥风的山穴竟获得了一瞬宁静。
这就是所谓的神灵之力么?
然而,所谓神灵之力,不单单是予人安宁的,下一刻,榑木枝感应到了什么,慢慢变了形状。
枝干伸展,绿叶平铺,一柄三尺长,淡青色的剑鞘倏忽成形。
剑鞘光洁无痕,唯一的印记,是枝上仅剩的绿叶。
木朽昆仑(四)
相传白帝剑刚铸成时,组成的神剑的几个部分都是神物,彼此不满,相互磨砺,春神句芒担心长此以往会引发剑崩,是故截下自己的本命神树的一根枝干做成剑鞘,管束神剑。
这则传言牵扯到句芒逆天而行为人族改命的罪行,鲜少为人所知,但与句芒同脉的青阳氏听说过,从神隐时代活到今日,亲眼见过白帝剑的端木怜也听说过。
九婴即将成神,最后一次献祭的威力固然可怖,固然能困住定魂丝与溯荒碎片,可是,倘若这些神物感受到真正的神力呢?那个令它们臣服了千年的春神之力,眼下正在召唤它们。
定魂丝与溯荒再不甘黑须的束缚,它们终于记起自己曾是一柄剑的一部分,那是世上最锋利的剑,凡人根本不配拿起!
离鞘千年,沉睡混沌,今日醒来,唤回的记忆令定魂丝霎时崩发出无上剑意,一下便削断了黑须,与溯荒一起朝剑鞘奔去。
黑须被削断的剑气反噬九婴其身,九婴径自呛出一口血来。
若不是端木怜帮它挡下余下剑气,只怕要受重创。
九婴低语:“多谢主人。”
这一声“主人”,是让步,也是道歉,它知道自己闯祸了,因为防着盟友,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对方,因为杀心太重,贸然把献祭仪式与定魂丝连一起,以为这样可以设下陷阱诛杀阿织与叶夙,没想到竟被榑木枝反将一军。
眼下失了定魂丝与溯荒不说,献祭已经开始,它必须尽快结茧吸纳灵力,可它已将原身曝露给最强大的敌人,他们会由着它结茧吗?会放任它成神吗?更何况,所有的神物已被找齐,若他们就此重铸白帝剑,用此剑诛杀它,它可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