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身影如同被夜色追逐的孤鸿,以最快的度离开了感业寺的范围,直到确认身后并无任何追踪的气息,才略微放缓了脚步。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并非全因疾驰,更多的是源于方才藏经阁中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峙。
那位神秘老尼的身影,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还有那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对方明明拥有碾压她的实力,为何轻易放过?那声叹息,是惋惜她的闯入,还是……另有所指?
她一路疾行,回到城外那座僻静的庄园时,东方的天际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玄影如同雕塑般守在她的房外,见到她安然返回,紧绷的神情才松弛下来。
“主上?”
林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径直走入房内。她扯下蒙面黑巾,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的躁动。
她没有立刻向玄影讲述细节,而是先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提起笔。她需要将今晚的遭遇,尤其是那老尼的形貌、眼神、动作以及那声叹息,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蕴含着她尚未参透的信息。
就在她凝神回忆,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时,动作猛地一顿。
她忽然想起,在那老尼身形融入阴影、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刹那,她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当时林薇全神贯注于戒备,并未听清任何声音,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此刻静心回想,那似乎并非无意识的动作。
难道……她说了什么?
林薇闭上眼,竭力回溯那一刻的画面。昏暗的光线,模糊的身影,那覆盖着黑布的下颌……是了,确实有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唇形变化。
她尝试着模仿那唇形,无声地念出可能的音节。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fang…xia…ji…zi…zai…?”
她反复尝试、组合,一个词组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放下……即自在……”
林薇猛地睁开眼,瞳孔微缩。
放下即自在!
这是一句佛门常用的偈语!那老尼在离开时,竟然给她留下了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劝诫?还是……某种提示?
“放下”……放下什么?是放下对身世的执着探寻?还是放下可能存在的血海深仇?抑或是,放下她如今所拥有的权势地位,远离这是非之地?
“自在”……何为自在?是了无牵挂、遁入空门的自在?还是明心见性、脱恩怨后的心灵自在?
这句话,像是一道谜题,骤然摆在了林薇的面前。它与那老尼高深莫测的武功、意味深长的叹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团更加浓郁的迷雾。
她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老尼的身份,几乎可以肯定是感业寺中人,而且地位绝不低。她能在那等关键时刻出现在藏经阁,并且拥有如此骇人的武功,绝非普通僧尼。她很可能就是“凤影”正在寻找的、二十年前就在感业寺修行的知情人之一!
她认出自己了?至少,她可能从自己的身形、武功路数(虽然林薇极力掩饰,但蛇灵的基础功法或许仍有痕迹),或者……从她潜入感业寺探寻旧案的行为本身,推断出了她的来历和目的?
所以,她留下了这句“放下即自在”。
这是在劝自己罢手吗?认为探寻真相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灾祸,唯有放下,才能得到解脱和自在?
林薇的眉头紧紧蹙起。如果这老尼真是当年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庇护过幼年“薇月”的人,那么她的这句劝诫,分量极重。她可能亲眼目睹了那场政治风暴的残酷,深知其中隐藏的凶险,不希望自己这个“故人”之后,再卷入那无底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