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火光笼罩着破败的厨房,小小的女孩围着灶台流口水。揭开盖子,蒸熟的蛋羹被端出来。
对常年吃不到一口荤腥的贫户小孩来说,蛋羹的香气实在太过浓郁。
面色黝黑的妇人舀起一勺吹冷之后,喂给小女孩身旁的男孩。
女孩对妇人说:“娘,我也想吃蛋羹。”
妇人说:“不行。”
女孩说:“可是哥哥吃了。”
“你是女娃,怎能和哥哥相比呢?”
那时候,她只有三岁吧?再大一点,孙氏不会自讨没趣,而且蛋、肉和粮食的确应该优先给男丁补身子才对。后来,家里没钱给哥哥娶亲,拿她换取彩礼。
孙氏也没觉得不对。
家里穷苦,但从没打算把她卖到脏地方换钱。
家里已经很好了。
可直到如今,孙氏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心有怨愤的,否则那么久远的事情,不会记得如此清楚。
哥哥如今在哪里呢?他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因自身不算能干,在村里都算不上富裕人家。靠着她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她却是养出一个举人,如今是县丞老娘。
不是她不能和哥哥比,而是哥哥不能和她比。
她的心念在此刻通达,几十年的浑浑噩噩皆消。
一时间,天更高了,吹到身上的风也更暖了。
她感觉很好,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好。
“你当然可以和哥哥比,”孙氏紧紧抱住孙女,就像是抱住曾经的自己。她斩钉截铁地说:“景哥儿有的,你都可以有。”
钱沅沅震惊,若非她一直在这里,定会以为女儿给婆婆喂了迷魂药。这还是那个“金孙为贵”的江老太太吗?她是不敢冒犯婆婆的,只能干巴巴地说:“可是景哥儿也已经没有玉了。”
玩家小姐说:“他之前拥有过,现在没有的,我也要有!”
凭她的颜值,江景行有的东西,她一定要有。
她有的,江景行却不能有。
钱沅沅指着玩家小姐,一句“你好霸道”就要脱口而出。孙氏没给她这个机会,搂着玩家小姐,虎着脸教训钱氏:“这事儿是你待两个孩子不够公平引起的,错不在呦呦。你要是认错就把项圈买来,要是不认,我出钱买它就是了。”
钱沅沅说:“娘,这不是几十枚铜板的事,那是几十两银子。”
素来节俭的孙氏毫不迟疑道:“我知道。谁让你是呦呦的亲生母亲呢?看在你生她一场的份上,我情愿替你补一次窟窿。”
钱沅沅:“……”
几十两银子的项圈是女儿摔的,但错的是她?
孙氏其实还是心疼钱的,她厉声道:“我棺材本有限。这种错漏我仅兜一回,没有下次了。”
钱沅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颐年堂的,总之那地方她是没法儿呆了。
回到正房里静坐半晌,她命金穗打开装钱的匣子,点出钱来。一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挥手道:“你亲自走一趟,买下珍宝阁的项圈,送到颐年堂。去吧!快去。”
不满长辈的教导,掌家娘子让婆婆动用棺材本补贴女儿。这两样,哪一项传出去,她都不用做人了。
金穗娘子领命而去,徒留钱沅沅一人揉着胸口唉声叹气。
……
次日,一夜难眠的钱沅沅到颐年堂请安,刚跨过门槛,就见女儿如一只蹁跹的蝶,颈间的璎珞项圈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轻盈地从她身边飞过。
“娘,早安~”
甜笑着丢下一句问候,便跑远了。
好似昨日的针锋相对,根本没有发生过。
见到婆母孙氏,她就知道不止她一个人记得昨日的冲突。
孙氏板着一张脸,说道:“母慈才能子孝。父母的身份,不是用来镇压孩子的,咱们应该摆事实讲道理,你说呢?”
钱沅沅干巴巴道:“娘说得有道理,媳妇受教了。”
孙氏神色一缓,笑道:“那你记得向呦呦道歉。”
钱沅沅:“……”
她好悬没气得的撅过去。
有错的到底是谁啊?
而且,这番话并不像婆母能说出来的,更像是女儿的口吻。
原来,女儿并非记性差,只是不在意而已。
不在意和母亲产生冲突,也不为此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