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投来阴影,岑溯擡头,对上莫相非阴沉的视线。
“岑溯,你东西掉了。”莫相非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个细小挂件,一直挂在岑溯的钥匙环上,近期有些松动,岑溯一直没在意。
岑溯看看挂件,又看看莫相非,犹豫间拿回,说:“谢谢,你在哪里捡到的,我都没注意。”
莫相非奇异地沉默一瞬,说:“厕所门口。”
岑溯的心重重一跳,直觉这东西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莫相非转身要走,几步後折後,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声音没有起伏地说:“你和你爸爸真像。”
岑溯愣在原地。
他自初中以来,没有同任何人提过高功成,包括莫相非。
岑溯没听懂,莫相非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兀自观察着岑溯的表情,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走开。
那之後,莫相非再没和他说过一个字,一是莫相非翘课次数愈来愈多。二是如果不巧他们见面,莫相非都绕道走。
而这一声嗤笑背後的含义,岑溯学期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才懂。
岑婕考试前交代岑溯考完试帮她买个东西带回家,岑溯一直记得。买完,天色沉沉,黑云吞噬太阳,风雨欲来,岑溯决定抄近道回家。
结果在近道被人埋了。
岑溯自认没和谁结过梁子,大喊大叫着求饶。来人不少,动作粗鲁,一把捂住他口鼻,拖到暗巷深处。
岑溯那时候还没长个儿,细胳膊细腿,反抗效果微乎其微,紧接着被人七手八脚地按住,动弹不得。
他的脸被压在地上,睁眼都困难。摁他的人手劲大,摁得死死的,他挣不开。
“龙哥,之前就是他听见了动静找学校告的状。”
他们打的哑谜岑溯听不懂,他只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奶奶的,小兔崽子多管闲事,害老子回家快被打死。”
拳脚雨水一样落下。
实际上雨水也落下了,由牛毛一样不起眼,演变为倾盆大雨,颇有水漫金山之势。
大雨在一定程度上帮了岑溯一个大忙——那夥人因为骤降的雨收手离去,只有一个人站在他不远处,老神在在,没有撑伞,没有离开。
那人蹲在岑溯身前,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拧成一绺一绺垂落,贴着额头和耳鬓。
岑溯挤眼看。
是莫相非。
他挑染了金发,混在黑发中仍然显眼。
他说:“这样的滋味好受麽?”
“你为什麽不冲进厕所阻止他们?”
“你们一家人为什麽总在伤害我们家。”
“……”
原来那声嗤笑是嘲讽,是恨。
大雨滂沱,岑溯失魂落魄地回家。岑婕看他浑身是伤,急得直落泪,拉着他先去医院处理,後去报案。
屋漏偏逢连夜雨,暗巷里唯一的监控失修。
岑婕气得哭了一个晚上,眼睛哭得和岑溯一般肿。岑溯一言不发,给她煮了白水蛋,轻轻柔柔地滚。
少年人不会安慰人,翻来覆去总是那句:“妈,别哭了,我没事。”
怎麽可能没事。
路面不平整,大腿外侧被拖拽而划出的伤口见了血,面积大深度深,沾了雨水发了脓。医生毫不心软地挤出脓水血水,前前後後加起来缝了五六针。
丑陋的伤口直至今日还留在岑溯身上。
岑婕不听他鬼话,半夜给老师打电话要说法。
岑溯一直不喜欢初中的班主任,觉得他市侩,斤斤计较,喜欢给学生穿小鞋。因为岑溯成绩好,明面上不说什麽,实际上岑溯路过他办公室,常听见他和其他老师嚼舌根,更觉厌恶。
他下意识拦岑婕,不想让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岑婕态度强硬,只答应第二天再打过去。岑溯没辙,知道岑婕着急,便随她去。
结果当然不好,新学期第一天,班主任把岑溯和莫相非叫到办公室“喝茶”,说:“同学之间要相互友爱啊,打架算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