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他从小听到大。
母亲总是忧心忡忡,觉得他性格孤僻,不善交际,担心他将来无法融入社会。
然而,顾惜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话说回来,”顾惜晃了晃手里沉甸甸袋子,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通透,“玩不到一块去,也确实没必要硬凑。中考一结束,大家不就各奔东西了?现在搞得情深似海的,到时候谁还记得谁啊?没必要,真没必要。”
这话不像安慰,更像是一种基于他自身生活经验得出的丶冷酷又现实的结论。
傅景深忍不住擡起头,看了顾惜几眼。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勾勒着顾惜流畅的下颌线和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这个人,和他听说的那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不太一样。
顾惜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妈以前也老说我,嫌我朋友太多太杂,狐朋狗友。切,她懂什麽。”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麽,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傅景深的肩膀。
“小孩儿,我跟你说,你这性格,没什麽不正常的。知道为什麽吗?”
傅景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顾惜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引用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
“牛羊才会成群,狮虎永远独行!”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笃定,仿佛在宣布什麽至高无上的真理。
傅景深怔住了。
“牛羊才会成群,狮虎永远独行……”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沉寂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合群,要开朗,要交朋友。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一种看似歪理的方式,肯定了他的“孤独”。而且,是用“狮虎”这样的词语来类比。
那一刻,心底坚硬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傅景深看着身旁这个“特别”的学长,对他産生了一丝微妙的改观。
他甚至冲动,想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然而,储物室已经到了。
“谢……谢谢。”傅景深低声说道。
“小事儿。”顾惜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将袋子放在储物室门口,仿佛完成了一个随手任务。
顾惜没再多看傅景深一眼,转身就朝着楼梯口跑去,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显然是急着去网吧。
傅景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的背影,那句到了嘴边的“我叫傅景深”,最终没有说出口。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傅景深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温热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
顾惜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那个午後,那个说着“狮虎独行”的耀眼少年,那个对他伸出过一次援手却转瞬即忘的学长,怎麽会想到,多年以後,他们会以一种极端扭曲的方式,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同床共枕,恨爱难分?
他记住了他的名字,他的样子,他那时流露出与传闻不符的“善意”。而这些,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执念。
过去的记忆,他未曾忘却分毫。而那个年少时就与自己纠缠的人,此刻正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可闻。
傅景深闭上眼,将脸埋进顾惜後颈的发丝间,感受着那真实的丶活生生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