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顾熹之才反应过来,皇帝收回的不仅是姬檀的名字,还有一切,他曾经亲手筹谋得到的一切。
完了。顾熹之的心也被跟着一并搬空了。
他粗声喘着气,到处寻找姬檀的身影,或者与他有关的物什。
可是,什么都不剩,什么都被收走了,就连他最熟悉喜爱的檀香,此刻也被翻倒泼洒在地,那么名贵的香料,独属于姬檀一人钟爱之物,现在却被踩踏地污脏不堪,仿若泥尘。
顾熹之不但心冷,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的小狸奴,究竟在哪里,是不是看到这一切了,他人呢。
整个东宫宛如被洗劫的炼狱,不断在顾熹之的眼前旋转,翻转,顾熹之左顾右盼,就是看不到心上人。
他又毫无厘头地在宫内四处寻找,直觉告诉他,姬檀就在这里,就在东宫的某一处角落,他要找到他,安慰他,好好抱一抱他的小狸奴。
几乎将整个东宫翻了过来,顾熹之额上都因为心急如焚而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还是没有找到。
他又想,是不是姬檀看到东宫的现状后回去了,说不定姬檀正准备回家,而他们刚好错过了。
顾熹之停下寻找的步伐,在东宫花园的池塘前停下,这里原本养着很多漂亮的锦鲤,因为吃太多鱼食圆滚滚而常被姬檀嫌弃,没事就用小石子砸水,美名其曰帮肥鱼游瘦一些,然而现在,那些鱼全死了,尸体发白肿胀,漂浮在被糟蹋的水面上。
顾熹之顿时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瞳孔。
好不容易艰难缓和下来,准备离开,一转头看到了瑟缩在花园角落里将自己抱成一团的姬檀。
顾熹之瞬间心都碎了,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轻柔地将人往怀里揽,一边揽一边颤声唤他:“……小狸奴。”
姬檀转过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委屈哽咽道:“熹之,我的檀香都被人砸了。”
话音未落,顾熹之再也受不住地将人紧紧揽在了怀里。
-----------------------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我的檀香,好大一箱子呢,全被人砸了,洒地一地都是,还被人踩,都不能用了。”姬檀将头埋进顾熹之身前,揪住他的衣服哽咽道。
“没事,啊,我给你制新的,马上就让人给你新制!你之前给我的一盒还剩许多,你尽管用,不会让你的檀香断了的,好不好,别难过,乖宝,这都不是事,别伤心。”顾熹之将人搂紧,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眼眶却先一步红了。
姬檀吸着鼻子,泣声道:“不一样的……我的檀香还是没了,全都毁了。全毁了。”
他委屈泣泪的又何止是檀香,是东宫的花园,是他一件件弄来喜欢珍藏的器皿杯盏,物件摆设,这一桩桩,一样样,俱是他的心血,是他生活成长的痕迹,是他的东西,是他的家啊!
现在他的家园,全都被毁了,他没有家了。
这和顾熹之给他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从此后,他便真如那飘零浮萍,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了。
姬檀不想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的,可是,他心里好难受,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好像也随着那群胖锦鲤溺毙在了塘水中。
“别哭,乖宝,不哭……以后你都会重新拥有的,不要再……”顾熹之话音未完,眼前也模糊了,晶莹的泪水豆子般滚了下来,竟是比姬檀还更哽咽不成声。
他将人抱得死紧,恨不能勒进自己的骨血中去,以身躯为他铸就一个安全、温暖、拥有一切永不消散的新家。
姬檀在他怀中放声恸哭,圈紧他的脖颈,将所有的委屈,难受尽数宣泄出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顾熹之一眨眼,又一颗泪珠滚落下来。
饶是他艰难困苦的这十九年,也不及姬檀这一刻恸哭来的痛彻心扉,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他在哭,痛的却是他的心。
顾熹之垂首,将人搂抱地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姬檀这里已经没有明确的感觉了,他终于缓过神来,大抵是坚强惯了,即使遇到这样的事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并将伤痛压进心里。
肝肠寸断的电光石火间,姬檀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顿时和顾熹之松开一点距离,问他:“陛下今日召你,说了什么?”
顾熹之心里一个咯噔,名字的事……“和我有关,对吗?”姬檀已经冷静下来了,并从容不迫分析,从今日见到皇帝身边侍奉的小太监开始,他就该料到的,包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皇帝想让他看到的。
那么,顾熹之这里将会是更致命的一击。
没关系,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不论是什么,不会再有比这更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了,他都知道的,不是顾熹之的错,他更不会因此怪他,恨他,他是决计不会教皇帝得逞的。
所以,相信他,放心大胆地说吧。
顾熹之看着他,微微抿唇,这件事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何况,也不能瞒,姬檀再继续用皇家姓氏,恐会招来杀身之祸,是以,顾熹之还是斟酌着开口了,“陛下为我重新取了名,刻入玉牒,代替,你的名字。”
最后几个字顾熹之说得异常艰涩,姬檀却不以为忤,他还当是什么呢。
“就这事啊,应该的,情理之中,迟早罢了。”
然而,置之一笑的唇角却不由落了下来,姬檀兀自沉吟道:“这么说,我连名字都没有了。”
顾熹之连忙按住他肩膀,郑重地:“名字的事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想,随时都可认祖归宗。父亲是自立门户的,没有族谱那么复杂,只消在户贴文书上改了姓氏,便成了,端看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想改回原姓氏,换个别的也行,我托人帮忙,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