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翻雨覆
苏珩看着陆明钦,神色晦暗:“你来做什麽。”
“我用军令调度明堂卫扣了祥吉,并非蔺靖擅作主张。军情紧急,制台有便宜行事之权,协从官员不得违拗,明堂卫也不例外。”
陆制台看着苏珩,眼底威慑强硬。
“还是说,苏指挥使觉得倭寇刺杀江岭总督,不算什麽大事?”
两人僵持片刻,苏珩瞥了眼蔺靖:“滚出去。”
蔺靖起身时,陆明钦看出他动作的迟滞,待人出去,对苏珩道:“蔺大人伤还没好,苏指挥使手下留情。”
“我教训自己的狗,轮不到外人多管闲事。”苏珩冷笑一声,“比起给蔺靖求情,陆明钦,你是不是更该给我一个解释。”
陆制台漫不经心坐下,问:“苏大人指什麽?”
“我清楚蔺靖,即使他愿意亮明身份帮你震慑市舶司,也不可能骗你说,明堂卫有意查办祥吉。”
卫襄传的话也就只能骗骗罗升那几个海商,蔺靖没得到他的命令,根本不会信。
明堂卫治权独立,蔺靖又知道他在江岭。若蔺靖不想,陆明钦也指挥不动他去抓祥吉,顶多自己用军令把人扣下。
能形成现在这个局面,只能是蔺靖和陆明钦都想对付祥吉。
苏珩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看陆明钦:“为什麽现在就动祥吉?”
蔺靖是为了所谓的公义,陆明钦又为什麽?
若是为钱或者权,陆明钦宰了罗升,杀鸡儆猴,逼着海商捐军需,以目前的情况,祥吉不敢从中作梗。
等到陆明钦打完仗,海商勾结匪寇的事可以继续查,那时候再动祥吉,中书省以此与内廷博弈,像舟川那样,该清算的清算,该报仇的报仇,各方都有缓冲。
尽在不言中的事,陆制台能在舟川全身而退,不会不懂。
陆明钦擡头迎上苏珩的审视,神色凛冽:“祥吉的狗都敢杀江岭总督,不宰了他,由着他继续在江岭作威作福吗。”
“那是潘乐——”
“刺杀的事祥吉是不知情,可是他贪心不足,收受贿赂,纵容势家养匪济倭却是真。”陆明钦打断苏珩的话,冷笑,“还得谢谢潘乐狗急跳墙,不然我也没那麽容易对祥吉。”
“你有没有想过,朝里看到江岭总督遇刺,市舶司总管牵连下狱,会闹成什麽样子。”苏珩咬牙切齿瞪着陆明钦,“严介山倒台後,冯言与张肃元争权,内侍监与官员针锋相对,江岭在这种时候把事情捅上去,朝廷再起大狱,对你们有什麽好处。”
陆明钦不会蠢到以为内侍监会任人宰割吧?
舟川势家通番查到高巡和市舶司,现在再加上陆明钦。内侍监,冯相,张肃元的人都在里面。皇帝让他来江岭查办高巡案,原本是为堵冯相与张肃元的嘴,把事情拦在东南,不能再撕咬京里的人。
结果江岭这帮人给他送了好大一个惊喜。
陆明钦他们看不到京城的情形,可苏珩常伴君侧,却知如今的剑拔弩张。
官员与内侍监本就因为抄没的赃银分配的事吵翻了天,内侍监想挪来补内廷修殿宇的亏空,阁台要入户部,做善款军饷,还与民生,两方僵持已久。这些官员收到陆明钦的消息,知道市舶司的海商敢勾结倭寇杀朝堂高官,大概立刻就能跪在左顺门前死谏。
内侍省那帮没良心的阉人又贯会煽风点火。
祥吉必须死在江岭。
哪怕是他直接动手,回去再跟兄长请罪。
总好过放任这帮东西声震阙庭逼谏君上。
“苏大人急什麽。”陆明钦低低笑了一声,“消息从永南递出去,也要不少日子呢。”
“你……”苏珩随即反应过来,“这麽大的事,你和卫襄到现在都没上奏朝廷?”
这俩人是胆子是真不小啊。
陆明钦凑近苏珩,笑意轻缓,字句悠闲:“奏疏已经写好了,只是想劳烦苏大人替我送出去。山迢路远,案情又复杂,呈报耽搁几天,圣上不会怪罪的。”
“市舶司那边呢?”
陆明钦神色无辜:“苏大人是担心明堂卫眼皮底下,还能有信递出去?”
蔺靖在明堂卫地位确实不低,陆明钦没想到他能调得动那四个百户,本来他都打算用总督署的兵了。
苏珩闻言神色稍缓。
陆明钦把事情压下来,在其他人听到风声之前,案卷由他先呈给皇上,许多事也能有缓冲的馀地。
“你瞒着贺时行自行其是,不怕他们生气?”
对冯相来说,可是错过一个对付内廷的好把柄。
“我与贺侍郎合作还算愉快,却也不愿总给他们当刀子。”陆明钦懒散靠着圈椅,将手里的奏疏地递给苏珩,“苏大人放心,我只是想清理干净横州的钉子专心剿倭,并非要圣意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