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歇吧。”花瓦收刀,把地上的姑娘拉起来,腕上银镯叮当相碰,看长忆的目光满是欣赏,“已经很不错了。”
长忆得了夸奖,才心满意足笑起来,又跑去找等在一旁的林南叙。
“你妹妹和你倒不是一个性子。”花瓦把刀放回兵器架,打量了一下林南叙,狐疑问,“你们真是兄妹吗?”
林南叙把水递给秦长忆,擦了擦她脸上的汗,与花瓦笑了笑,讲:“当然。”
十五年花瓦领兵开赴江岭,所向披靡,大获全胜,得了朝廷封赏。李部堂给俞行简去信言谢,并与他商议,调俞行简镇守绍台,巩固海防。
俞行简自然不会推辞。
未想翌年俞行简行才到绍台,正和花瓦等人叙旧,京城再降旨,却是李良符怠战冒功,罢职回京听勘。
俞行简作为协战官员,也被钦使召建州府总督衙署待查。
得知这个消息时,俞行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部堂在江岭道募兵备倭,整顿海防,做了那麽多实事,怎麽就……
传令的书吏却与他讲,官差已经在衙署等着了。
俞行简听着帐外俍兵操练的口号,恍惚片刻。
事情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去见他们!”花瓦一刀插在桌上,银镯叮啷撞在刀鞘,目光凶狠,“战士在前线拼死杀敌,大获全胜,主帅竟然还要论罪!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也要去,我们在狭泾可是亲手——”
长忆的话半途卡住,她转过脸,林南叙拽着她的手腕。秦长忆被那目光里的肃杀慑住,愣了半晌,才甩开林南叙的手:“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冤枉俞大人吧!”
“蔺靖不是也在江岭吗!难道明——”
“住口!”林南叙陡然打断秦长忆的话,随即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出去。”
“凭什麽!”
秦长忆不服气瞪着林南叙,眼泪积在眼眶里,还要跟林南叙吵,却听见俞行简叹了口气:“不必了。”
花瓦难以置信看他:“你说什麽!”
俞行简慢慢解开护腕的束绳,苦笑:“我跟他们走……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
官场上的撕咬到他这里就算了,不能牵连这些在前线拼命的人。
然而出乎俞行简意料,钦使问过情况,只将他们几人软禁在官署。他又在建州惶惶等了两个月,最终只是因为备倭不利遭了训斥,滚回来继续做他的严溪参军。
而花瓦听了林南叙的劝告,告病回了梧州,没有被李良符的案子波及。
尘埃落定那日,林南叙几人在衙署门口等他。一行人离开建州南下,秦长忆无精打采跟在最後,一言不发。
俞行简看着林南叙,试探开口:“李大人他……”
他还有一点幻想,他既然能回严溪,李良符是不是也有机会脱罪。
“官场无对错。”树梢间枯叶伶仃坠地,在马蹄下喀嚓作响,岑然寥落。林南叙垂眼,语气轻缓,“他们需要一个罪人。”
荡平江岭倭患的功勋,不能落在一个严党身上。
哪怕李良符于此问心无愧。
俞行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驳什麽。
如今旧事重提,林南叙看着陆明钦的脸色,嘲讽道:“陆制台冒功请赏,坐上江岭总督的位置,和严党有什麽分别?”
她是很想看严介山那些人被清算。
可这世道并不论黑白是非,诛奸不是正义,昭雪也不为伸冤。
一年前的李良符落狱,朝局动荡,给了倭寇喘息之机。部分残寇往横州逃窜,勾结海匪,有了而今严溪一带的海防危机。
陆明钦与他背後的人口口声声讲为民,却也不过拿黎庶做角力的工具。
“陆大人,你不觉得横州一带的倭情,有你们一份功吗?”
陆明钦猛然扼住林南叙的脖子。
“林南叙,你不要命,你身边人的命,你也不在乎了?”
他力道下得极重,掌中的颈白而纤细,淡青色血管在手指下沉闷规则地跳动着。如果陆明钦愿意,他可以直接扼断她的脖子。
林南叙由着陆明钦动手,在窒息的痛苦里硬扯出一个嘲笑。陆明钦眼神仿佛冷得吓人,视线一点点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也不怀疑陆明钦真的会杀了她。
杀了她也好,无所谓的。
看社稷无常往复,成败皆空,本来也没什麽意思。
但他最终松开手。
林南叙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听见陆明钦开口。
“帮我剿倭,或者,我杀了俞行简和你身边那两个人。”
“能从京城陪你到现在,也交情不浅吧?”
“你……”林南叙瞪着他,眼底愠怒凛然,“严溪三所的兵大半征自梧州,陆明钦,你最好想清楚後果再动手。”
陆明钦手扶上刀柄,打算再给这个出言不逊的罪人一点教训,传令兵慌张闯进来:“陆将军,倭寇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