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接住身前人,陆明钦头压在他肩上,血从唇边溢出来,洇湿了银线飞鱼刺绣。
子襄……
心口的剧痛撕得他意识恍惚,眼泪无知无觉湿在脸侧,陆明钦看着眼前模糊的水光,无端想,他也会哭吗。
子襄怎麽会死啊……
金州时他曾经与卫襄和顾以诏开玩笑,美人名将他占了两端,大概不会活太久。
那时候卫襄扑过来摁住他的手腕,回头对顾以诏喊。以诏你快点拿刀来,我现在就划烂他的脸,让他多活几年。
还没习惯他们打闹的顾参议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才说。陆指挥使,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新知故交,真心炽忱。
可现在怎麽就剩他自己了呢。
将军百战身名裂,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吗。
子襄,以诏……
陆明钦终于脱力一般,绝望闭上眼。
“子襄的身後事……”
“贺尚书周全了。”
细枝末节蔺靖当然不敢告诉陆明钦,他想起北辰宫的事,至今还心有馀悸。
却忽然感觉肩上力道一卸。
“陆大人……陆大人!”
仲秋,缇骑司。
卫襄受刑的时候一直很安静。
从鞭子到棍杖,闷响一下下砸在肉上,最後好像都没那麽疼了。
也可能是昏过去了,不然那俩狱卒怎麽莫名其妙泼他一桶盐水。
衣料湿漉漉贴着伤口,烧着蚀骨的剧痛。
卫襄回过神,才发现嘴上咬的一片烂开的血。
诏狱多的是大奸巨蠹和千古奇冤,任什麽旷世异闻,见得太多,也成了寻常。是以缇骑司的刑具素来一视同仁,雨露均沾,慷慨普渡衆生。
狱卒准备把他从刑架上解下来的时候,附耳与他讲:“卫大人,只要您指证冯相,明堂卫不会再为难您。”
卫襄想。我脑子又没被打坏,咬死冯言我才活不了。
他不认罪,冯言他们心有顾虑,不论情不情愿,总得想法子保他。
况且严介山案的场面他又不是没见过。
他和冯相中间还隔着陆明钦和贺时行。前面的替罪羊都死光了,才论得着冯大人的罪。
那狱卒见卫襄没反应,声音又低了些:“您要是不愿意,只怕贿敌冒功的罪,也要一并算了。”
卫襄笑了一声,血糊在喉咙里,咳了半晌,问:“许四维言之凿凿说我养寇遗患,有证据了?”
他凝神等狱卒的回答,想,现任江岭道台的胡说八道,皇上总不能真信了吧?
他们是不是真的贿敌冒功并不重要,要是皇上想杀他们,证据总是不缺的。
可明钦仗打得那麽漂亮,朝廷总不能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狱卒说:“明堂卫已经去蓟云了。”
……什麽?
卫襄难以置信擡头,随即剧烈挣扎起来:“你们!张肃元你这个畜生——”
另一个狱卒擡手给了他一棍子,卫襄于是悄无声息缄口。
再醒的时候是在牢房,有人往他嘴里灌东西。
好苦。
卫襄疼得实在没力气动,却也没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