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钦在江岭就和苏珩不对付,真进了诏狱。苏珩这小子肯定会公报私仇吧。
他心里清楚,现在也就是个开始,他受刑的那个屋子墙上,还有一堆东西呢。明堂卫这会儿能手下留情,除了蔺靖那点良心,估计……家里也给他们送了不少银子吧。
真不想连累他们啊。
但是认了包庇冯家的罪,真的就能只死他一个吗?
李良符那时候可一条都没认,最後不还是抄家斩首,三子流放。
冤不冤枉认不认罪的,横竖也就这样了。
他认了一条,後面还不知道有什麽等着他呢。
况且陆明钦要论罪,他也跑不了,那些罪名不会比李良符少。
哎……现在让卫家把他家谱除名还来得及吗。
前面说话耗了太多力气,疼得卫襄眼前黑影飘忽。他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忽然听见贺时行开口。
“我不觉得皇上要杀明钦。”
“离雁关大捷,陆明钦斩首可汗秃门,北虏残部上书乞和。”贺时行顿了一下,小声说,“秃门可汗的头骨碗正在君行殿放着呢,朝廷……总得要脸吧。”
北虏和宣廷从开国纠缠至今,历来是朝廷军政的头等大事,不像倭寇只闹了几年。无论皇上让明堂卫传陆明钦回京是什麽心思,总不至于在这时候论他的罪。
贺时行压下心底的叹息,想。顾以诏战死的事就别告诉卫襄了。
而卫大人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肆无忌惮的想法,扯了一个冷笑:“朝廷不要脸的事可多了去了。”
这是实话。
放平时,贺时行肯定会呵斥一句闭嘴,但卫襄都这样了,要说就说吧。他再想办法凑点银子给苏珩送过来,让苏指挥使别计较。
但总感觉苏珩收钱的时候表情微妙,不像严党那麽高兴,倒是像在……看热闹。
贺时行很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
过两天再来看看卫襄吧。贺时行实在是不放心。
卫襄讲完这句话,低头靠在墙边一直没再出声。贺时盯着他身上的血迹静了片刻,移灯在卫襄身侧的矮凳坐下,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瓷瓶:“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
卫襄吓得把瓷瓶藏在身後,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打了冷颤。
虽然蔺靖是好心,明堂卫的药也很好用,但他现在实在不想再熬一遍那个疼。
“贺大人有什麽话直接说吧。”
他另一只手攥着刚才蔺靖塞他嘴里的布条,总算放心了些。
明钦和以诏应该不至于出事。
不然周景澈确实太不要脸了。
“师相不知道我来。”
贺时行叹了口气,又靠近了些,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陆明钦托我……给苏珩带封信,我只是顺便过来看看。”
卫襄看着贺时行照在灯影里的侧脸,忍不住想。贺大人真该早来一会儿,他刚刚说给蔺靖的话,也该让贺时行听一遍。
“行了贺大人,送银子就送银子,苏珩什麽德行我不知道吗。”他瞪他一眼,“你这话能不能早说,我还以为你替冯言来威胁我,都准备骂你了。”
贺时行实在在意卫襄身上的伤,又叹了口气,问:“那现在可以让我上药了吗?”
他真的怕苏珩一会儿就把药拿走。
卫襄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骤然擡高了声音:“但这是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要不是怕扯到伤口,卫襄都想给贺时行来一下:“你是生怕张肃元不参你贿赂近侍协私逼迫教诱词讼吗!”
这句话太长,卫襄讲完喘了半晌,又没了精神。
“你小点声!”贺时行扶着卫襄,让他借力靠在自己身上,又看了看周围的墙,“苏珩还在外面听着呢。”
他犹豫片刻,又讲:“苏珩既然敢带我来见你,总不至于把他自己也扯进去吧。”
卫襄冷静下来,想。这倒是。
而且张肃元也不是很敢惹苏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