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缩在床角,浑身发抖,不是怕雷声,是真的很冷,感觉雨声都带着寒气,像是千足虫一样疯狂往身上爬,甩都甩不及。
崔君集关上窗户,甚至命侍女把雨能落到的地方都铺了软垫,奢华至极。
他屏退侍女,亲自端着新煎好的药,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还听得到雨声吗,吵得你没法安睡吧?来,把药喝了,能宁神……”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文有晴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清亮灵动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充斥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野兽般的疯狂和恨意。她死死盯着他,不,是盯着他手中那碗药,如同看着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宁神?”文有晴的声音嘶哑尖利,几乎不像她本人,“你是要毒傻我?还是要我的命?!”她猛地挥臂,狠狠打向药碗!
崔君集猝不及防,药碗脱手飞出,“啪嚓”一声脆响,在地上碎裂开来,浓黑的药汁溅湿了他的衣摆和靴面。
“你有没有烫……”他惊愕地上前,想查看她的状况。
“别碰我!”文有晴厉声呵斥着向后缩,眼神混乱而恐惧,却又在下一瞬迸发出骇人的攻击性。她视线疯狂扫过榻边小几,猛地抓起了上面一枚尖锐的、用来裁纸的银簪!
“都是你的药!我喝完之后很难受,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她语无伦次,泪水混着冷汗滑落,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握紧银簪的手指关节绷得死白。
“你冷静点!不是药的问题!”崔君集心头一紧,试图让她清醒,“是外面决堤的消息让你忧思过甚,大夫说你忧思……”
“滚!”文有晴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剧烈的头痛和内心巨大的恐慌将她彻底淹没、摧毁。决堤的洪水仿佛冲垮了她的理智之堤,此刻她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攻击那个带来痛苦的源头!
崔君集怕他伤到,上前两步想要抱住她,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可文有晴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她疼得恨不得一死了之,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吼着,不管不顾地朝着崔君集扑了过去。
崔君集完全可以轻易制住她,但他怕伤了她,只是迎了上去。
混乱中,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他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枚尖锐的银簪,狠狠划过了他的胸口,瞬间割裂了雪白的衣袖,一道鲜红的血痕迅速浮现、扩大,温热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
疯子
见他不躲不避,文有晴愣住了。
眼前是崔君集瞬间苍白却依旧强忍着痛楚的脸,看着那不断流淌的鲜血,疯狂的神智像是被这血色猛地烫了一下。
窗外暴雨如注,惊雷炸开在漆黑的天幕,一道电光劈亮文有晴惨白的脸。像是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文有晴看清了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她手一松,银簪“叮当”落地。身体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踉跄着后退,跌倒前,又被崔君集扶住了,她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
巨大的后怕和残余的剧痛交织袭来,她抱住头,发出了崩溃的、呜咽般的哭声。“杀了我好不好,杀了我……呜杀了我!”
崔君集捂住流血的胸口,疼痛让他蹙紧了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可他看着眼前蜷缩成一团、哭得浑身发抖、脆弱得如同风中残叶的文有晴,心口的抽痛远远超过了身上的伤。
他是不是逼她太过?不该和她说灾情刺激她?
崔君集深吸一口气忍住,强压下所有情绪,甚至没有先去处理自己的伤口。他走上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在她面前蹲下,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覆上她冰凉颤抖的脊背。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能融化坚冰的暖意和耐心。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声音低哑,却有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穿透她混乱的哭泣和窗外的暴雨声,“不是你的错,是头痛太难受了,是不是?”
文有晴缩进他怀中,边哭边点头。
崔君集不再说话,只是极轻、极有规律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婴孩。他任由她哭泣,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他肩头的衣料,默默传递着他的存在和包容。
良久,文有晴激烈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助的抽噎,头痛似乎也在那缓慢的拍抚中缓和了少许。
崔君集这才用指尖极轻地拂开她汗湿粘在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怕,阿晴,我在这里。头痛……我们慢慢治,总会好的。黄河的事,有我,你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一点点驱散她心中巨大的恐惧和迷雾。
文有晴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他苍白却无比柔和的眉眼,看到他还在渗血的胸口,巨大的愧疚和依赖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尽
全力抓着他,颤着手给他上药。
窗外的雷声渐远,雨势渐小,打在软垫上,几乎听不见声音,如同哀怨的挽歌,又像是安抚的絮语。
崔君集没有拒绝,他艰难地脱下外袍,拿着毯子轻轻裹着自己和她单薄颤抖的身上,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他就这样半跪在她面前,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去所有风雨惊惶。
上完药,抓着他的手微微松开,但她还是如一只小猫一样,趴在他怀中。
慢慢地,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陷入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