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逃!”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苏少爷现在浑身打颤,赶紧喊家丁,“尉迟小姐来了没?赶紧,趁她没来赶紧跑!这是昨晚那个美的,是她的人!她会要我命的!”
香丝
书一本来对乡野恶霸还有些发怵,这时听到尉迟媱,顿时好了。尉迟小姐果然是人到哪里,就是哪里的山大王,街上随便遇到一人,竟都怕她
怕成这样。
他下巴抬高许多,胆大不少:“你也不必乱说‘她的’还是‘谁的’,不过我家公子确实和尉迟小姐相熟,初来乍到几句玩笑话,倒是你,实在没分寸,我家公子是你们能随便呼喝的?快快道歉才是!”
钟离未白无意计较,但书一已经飞快说完。
苏少爷六神无主地从阶上跌撞下来,扑头就要跪倒,被家丁扶了一半,成一副有礼又没礼的可笑姿态。
“是是是,草民眼睛呆笨,嘴巴也呆笨,要是一早认出尉迟小姐的人,那早该跪着说话!”他两眼露出深重的惊慌,乞求一般。
书一吃惊,未想他说得这么严重,退后一步,怕他是神智不正常。
钟离未白此时转回头,温温如水的目色将他一望,这陌生青年的脸上,确然是真实的恐惧。
他了然的眸光落对方膝上:“她鲜少迫人下跪,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我可是良民,我们全府都是良民,尉迟父女还没来的时候,孟阳郡上上下下,都靠我老爹一人撑着,又是布粥又是济水的,我爹可是大善人……”
他来时还是口无遮拦说父亲的侍妾,现在倒又说得出这样一篇话,还满脸无辜,书一说:“满口胡话,你们还抬着满满的大浴桶呢!可都付过银子了?没有便是抢!”
“这便给钱这便给钱……”他慌慌张张,左右乱抓,捞着一人胳膊就说,“你!你去!给那老头儿!”
这家丁是刚才铺中抢得最凶的人,根本没挪步,脑袋垂到少爷耳边说起来:“我看这两人,身上都没功夫,这不是天赐的机会?她欺公子,公子今日何不对她的人,欺回去?”
苏少爷一抖,那日跪在阶下的蚀骨疼意,仿佛卷土重来,脑中顿时大热,挥手就给那家丁一巴掌,破口大骂:“那她要是寻仇!就你给我死出去谢罪!别害我!”
书一心中不祥,这人一会儿蛮横抢夺,一会儿胆小如鼠,又突然大打出手,确定就是个不清醒的疯人。赶紧拿过公子手里的伞,此地不宜久留。
苏少爷看得眼中火热,两腿直颤,以为他们是听见,这就要去向尉迟媱告状。
“拦住!快!”他把身旁家丁一个一个死命推出去,“拦不住,你们就替我死!”
那些家丁冲去将二人围住了,可也不敢进一步如何。书一挡在公子身前,也神色紧张。
苏少爷抱着脑袋狂躁许久,最后发话:“先带回府,总之,千万不能让尉迟小姐知道!”
“放肆!”总不能就任人摆布,书一端出相府气势,“你们可知……”
“好,孟阳苏府,早有耳闻,这便叨扰贵府,拜访一次了。”钟离未白的目光,在街角处停留,尉迟的巡哨,竟久久没有循例行至此处。
书一倒抽一口气,眨巴下眼睛,默然退去身后了。
刚进苏府,钟离未白与书一被引入一间厢房,是抬梁式的木屋,满室松香,随处都是木雕。备上茶水后,苏府人也不多话,躲避目光纷纷离去。
钟离未白桌旁安坐,看着茶具托盘上百子戏春的平雕,闲饮府中秋茶。
“公子快放下吧!还不知他们是何居心,要是茶里有莫名的东西……”
钟离未白抬眼看他:“你今日这样多话,渴不渴?”
书一抿嘴巴,耷下脑袋:“公子,我知错了。”
“错何处?”
“不该多嘴挑事。”
钟离未白沉默片刻,说:“你去找这里的纸笔,将《论语》默三遍,默完再来回我的话。”
他面露苦色:“可是公子……”
“四遍。”
书一垂头丧气去书案那边了。
午时,一容貌妖媚的丫鬟来给他们送餐食,从庭外走来时,见一小童坐在门槛上愁容满面地挥毫。
他脚边已经积累了一沓黑白纸色,膝上却还有更厚一沓没写的,砚台放门槛上,他侧身蘸过就赶紧在膝上点扫,倒也十分熟练。
小童听见脚步声,抬头立马搬下膝上的纸张,兴冲冲跑来接过食盒,回头直往屋中走:“公子,可别饿着,尉迟小姐叫我看着公子吃饭的,这是小姐嘱咐我的事。”
丫鬟在后面进来,衣裳艳丽,头上簪花,走来桌边时,带来一阵细微的甜香。
“公子,郡中菜品粗疏,自是不能与京都相比,但也是我们主子的一片心意,公子将就用些吧。”
书一扫开她的手:“我是公子的下人,我一人服侍就够了,你不要离我家公子太近!”
她弱柳扶风般,朝钟离未白窈窕拂身,眼睛向上,娇媚脸上,露出引人怜惜的神色。
书一看得眉间直跳,这苏府真是不该来,尽是乌烟瘴气的人事。
钟离未白目光看去,喜怒不显,只将她面目望着。书一正要站去挡着,不想竟亲眼看见自家从不沾染杂尘的清贵公子,衣袖过去,隔着云雾绡,将这婢女稍稍接拂一瞬。
书一怔愣站着,望望公子,望望婢女,回神后面目一阵极其扭曲。
耳边传来他家公子口吻平平的一句:“叫阿媱放心,我没有害怕,也不担心。”
书一又坠入更深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