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无人,她说得十拿九稳,伞下的钟离未白却一手负在身后,声音不怒自威,带深重严酷:“你竟这般不知所谓,仅这一回,我便已看出你们的无能,一是不能使自己脱困,二是对我都疑虑不信,如此,我岂有那么多时间要给你们浪费?大动干戈这么久,尉迟一来,你实际只能一退再退,此时我来了,又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保证,可笑。”
夏姬退却几步,抬手稍扶头上红花,脸上很久才重新浮现风情笑容:“严公子,我也是为了考虑周全,都说这回的京都来客,是尉迟小姐的人,尉迟小姐背后是庞大将军府,与苏府一直不对付,我这才不得不慎重,问问公子幺妹的乳名,也是为确认罢了。”说完,她拂礼欠身。
这行礼的规范,书一没在晟誉见过。
钟离未白问:“那将军府,近来可有察觉?”
她摇头:“为防止将军府暗中查探,府中男丁一应都聚居别处,平日府上走动的,都只用女子,就是为了防止尉迟的人渗透入府。”
她不知道浣娘的存在,在世人印象里,说到强势将门,脑中围绕的,大多都是男子。
“不可掉以轻心,以他们在京都时的手腕,现在孟阳郡中,除了苏府,其他地方应该密布尉迟眼线了,今日入府见你,也是为了保证机密,而我明日离开后,你要更加小心。”
他从容不迫,神情实在真切,连书一都恍惚。
“严公子放心。”
她弯腰蹲下,从裙底解开脚踝上的铜铃,两手递去:“涂梁的蒐草种子就在里面,让它扎根京都的土地,一月不到,便生龟裂,可助公子事成。还望严公子信守纸上诺言,带我入一次京都皇城。”
回廊里,忽然沉寂无风。
书一屏息,居然要私入京都。
钟离未白仅平淡吩咐书一拿着铜铃,回头对夏姬,依旧公事公办的口吻:“‘一月不到’,正是我要的关键。”
“会让公子心想事成。”
“如果不成,诺言便不存在了。”
他转身即走。
夏姬一颤,抢两步跟上:“可是公子当初答应的,只要这蒐草种子,我已经在东部证明出这是真的蒐草种子,现在也亲手给公子了,那明日你回京,应该带上我。”
“我纸上不是这样写的。”
夏姬抬手扶拨头上红花,指尖掐着,竟抽出一细卷纸筒来,看来如一根木簪,让人不察。
仔细捋开,单手拿在钟离未白面前,红唇锋利起来:“你们晟誉都大张旗鼓说自己重诺,严公子对着自己写下的东西,是要厚着脸皮不认?无妨,公子若不认,这一张废纸,我今晚便留在尉迟茶楼的格扇门上,那严公子也无需着急回京,再急,也得熬过尉迟黑骑的严刑拷打。”
那张纸他扫过一眼,沉默中好像也担心与纠结,思忖一番才说:“你入京可有急事?这次我的马车还需从茶楼启程,如果带你,难保不被将军府识破,那你我都不得自保,而如果你不急于一时,我到了京都,就会立刻派人前来礼赠尉迟,以感谢将军府此次的招待,那时出城,你可混入我府的回京人马中,才无人细察。”
“你是暂时糊弄我吧!”她好好收回这颇有用场的信纸,笑得意味不明,“严公子今晚就留宿苏府,传话给茶楼车马,叫明早来苏府相接,然后直出城门回京,公子先前说得不错,在这孟阳,确实该听我的安排。”
青铜
直到离开回廊,书一的腿还在打颤,太过惊惧后,脸上没表情,全是僵硬:“公子……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厢房躲着吧,或者赶紧叫浣娘……我们也赶紧汇报丞相大人……”
钟离未白的步态与往常无异,先前便猜测这忽然出现在郡中的夏姬,与涂梁派来庆贺仲秋的使臣一行相关。表面上使臣病亡退出晟誉国境,实际却是在晟誉的东部安插下女谍。
但他亲身接触,想来还有差异。如果女谍的目的,是要进入京都皇城,那使臣又何须半路病亡?该是直入京都,将夏姬带去京都即可。
此番她留在东部,却需自己勾连京中人事,以图入京机会,不像涂梁有为她先行铺路的样子。
钟离未白嘱咐书一:“你只要收好铃铛,万一有事,默的《论语》可以丢,铃铛不能。”
书一瞬间头皮发麻:“什么叫‘万一有事’!还能有什么事,快别有事了!天都要黑了,我们就赶紧躲厢房里去吧,等浣娘再来给我们送晚膳,我们就赶紧把这些叛……”他声音放得极小,“把这些叛逆的消息,让浣娘带给将军府!”
“书一,你猜我离开厢房时,为何要你把默好的也带上。”钟离未白走着,摇头轻叹,“要你老实安稳下来时,你口无遮拦,要你聪慧机灵一些时,你偏偏又想不得太多,对父亲的话胶柱鼓瑟,只知看重我的安危。”
书一本来怕着,现在又被嫌着,脸很苦地回:“要是早知道带上《论语》就是再不折返了,那也该再多做些准备不是,那厢房里说不准还是有木梯的,我们带着,这会儿爬墙头出去……”
“现在去见苏家父子。”
“什么!?”书一脑中的苏少爷,是那阴晴不定的疯样,他立刻摇头如打浪,“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叫有事喊将军府的,说他们那帮莽人,硬碰硬这方面,全晟誉都无敌手。公子今日都走上大半天了,身子吃不消的,就好好等他们尉迟吧!”
“还没累。”
“等觉得累就晚了!就得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