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而是上回蒸馒头没有用完的上好白面,余的那半斤都乖乖捧着放到他人手中。
一旁贺君焰看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了?如此听话。”
“遭受打击,心力交瘁,幕影的催眠对她很方便。”
“好厉害,我以为催眠之术只鸦宛精通,没想到我晟誉也有,尉迟一族不愧是能在北境与鸦宛鏖战多年的,原来我们也有这样的能人!”他激动之余忽然神思一跳,迟疑地问,“那若此术登峰造极,任何人都可操控,那这幕影大人……岂不是能凌驾于任何人头上,成天下第一了?”
尉迟媱又一次觉得他愚钝了:“贺君焰,你若能天下第一,还会为人所用吗?”
“当然不,但催眠之术……”
“催眠只对一部分人有效,有效的程度也因人而异,有作用时,此术可抵千军万马,无作用时,就什么也不是。”她幼时就听过,鸦宛的兵卒有很多就受催眠术控制,抹去他们的痛感,以至于上了战场,都如死斗的机器般无知无畏,不避不让,只向敌兵疯狂砍杀。
那是北境极为惨烈的战事,那些上了战场的鸦宛兵卒,不少人还是两国边境的普通平民,甚至多有妇孺。
“那怎么让它无用?”
“等你回京都,可以问问钟离,他就很少被蛊惑,一时中招也醒得极快,我小时候瞎玩,让幕影令他昏倒,结果幕影一使术,自己却倒头睡了两天两夜,差点把自己饿死。”
贺君焰听笑了。
“少主,钟离公子对人少亲少信,心防极深,待属下再精进一些,才可窥出其心中深渊,以后定不叫少主没面子。”
贺君焰吃了一惊,不知道幕影是怎么闪现的,总之就是眼睛一眨就现出黑袍身量来了。他站在尉迟媱身后,用着奇怪的童声。
尉迟媱回看他一眼,目光中的警告似有似无:“也不用,他想什么,你离远一点。”
贺君焰淡笑:“幕影大人已然术法精进,催眠我们,之前使得我们以为看见的幕影大人就是许书生,在下已经大开眼界。”
尉迟媱又让贺君焰去分辨新出来的两箱器物,他看过之后说:“反正不像东部的,确实贵重,我都第一次见。”
尉迟媱说:“那不错,说明你们翰林府还真有点清廉。”
他哑然失笑:“家母礼佛,持家素简。”
“所以他故意着红装示人,也是自言叛逆,专与翰林府相悖。但此举也是一种虚张声势,他是心有悲处,暗怕会有一日在京都随波逐流,失却本心。”幕影只是平静陈述。
贺君焰即刻跳脚:“我敬你是尉迟六秘,却也不是叫你随便揭我短处的!”
“他还容易冲动极端,行事要么延宕,要么莽撞,暗则蒙尘,明则生辉,少主与他相交,要因材施用,明处用他的孤勇,暗处就让他自己歇歇吧。”
贺君焰满脸通红,要是背着他讨论还好,偏当着他的面。
“你们尉迟家,真是可怕。”
“我早劝你别一口一个‘师父’了,现在抽身退出还来得及,要是入了局,以后再反悔,你就是贺掌院的爹,那也得留下命来。”
他恼得纵性回一句:“怎么,钟离入局,你也是要向他索命的?”
她只是笑笑:“何止性命,他的一切,哪样不本就在我掌心?”
贺君焰不语,尉迟媱对那东苑,只以为是占有的得意,原来认识不到其他。
客栈整顿过,虽还未追踪出是京都何人在为其撑腰,但叔昶郡里的安红豆既被拿住,贺君焰再无掣肘,便趁机代行督查责权,将安红豆打家劫舍,虚抬物价,劫取法外之财等等罪行,按照律法数罪并罚,基本给判了个流放。
叔昶郡中的百姓起初震惊,可榜文贴出来时,除了叹息,也无一人为她伸张。
之前的善举,湮灭至无人听闻。
安红豆由将军府人看守,好几日都只是呆坐,米水不进。竹月可怜她的遭遇去劝过,但没用。后来是浣娘去过,与安红豆说了几句,她才开始吃些东西,但依然极少,整个人失魂萎靡。
尉迟媱是想空音寺的刺杀也十分重要,一日晌午,先去拜谢明烨大师。
独自推门而入,这位传闻中如是神人的仲春活佛,一如她在门外的想象,是个有戒疤的僧衣老者。
坐于屋堂正中心,端稳持重,面对门的方向默声诵经。周围有六圈白烛将他层层围绕,暖气蒸腾,且映得他灰色的僧衣上白光摇晃。如若不是嘴唇翕动,看起来真如佛门雕塑般静穆。
他慈祥的模样看来苍老,但盘腿打坐时却依旧背脊挺直,也蓄有白色的长胡须,看来和钟离老丞相有些相像。
尉迟媱愈靠近,燃烧的香烛气味愈浓。
明烨的经声一停,声音竟带些专对小孩的哄劝:“是尉迟少主,定远大将军说起你的年纪,方佩金钗,如今献岁将近,少主也快至豆蔻了。”
救过尉迟佑,尉迟媱对他很敬重,稍一点头,说:“单名一个‘媱’字。”
“‘女’旁之‘媱’,此字少用,可将门的女字,贵极,却也险极。”
她问了出来:“大师生来目盲,‘媱’之‘女’旁,又是怎么识得的呢?”
女心
他也不觉得被冒犯:“少主觉得,字是凭何而创?”
这个问题尉迟媱从未想过,或者说,她从未站在这个角度,发现过这世间还有这种问题。
“难道不是规定是什么,就是什么吗?以前夫子教书,都讲那些字‘规定如是’。”
他慢慢再问:“那你有没有将每个字,都写得符合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