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手背轻蹭她颤抖呜咽的喉咙,“我站在楼梯口,黑暗里什么都听得到,听得到她唱歌,唱着唱着就哭了,一直哭,可江总每回出来都是笑的,坐在车里哼她唱过的歌,还把车窗摇下来吹晚风。”
“后来我跟江总久了,那些地方也慢慢去得少了,再后来我也不问了,就往那片烂尾楼开,江总很高兴,夸我聪明,懂他心意。”
他笑着捧起她的脸,眼睛却凄凉地在她眼眸流连,“可我哪里是聪明,我是想看她,她要开两次门,一次迎江总,一次送江总,我就能看她两次,有时候她还会往我这儿看一眼,眉头一皱就把脸转过去了,可我还是好开心。”
她埋在他胸前,撕心裂肺地尖叫哭嚎和眼泪都被他伤痕累累的胸膛吞噬,拳头捶得他胸口咚咚响,指尖隔着被她撕碎的黑衬衣狠狠扎进她肉里,流了一手滚烫的热血,可他只木然地望着她这一面的白墙,接着说下去:“后来我可算混成了江总的身边人,能陪她在上海玩一天,我想陪她一起逛街,一起看思南路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买香膏,买冰箱贴,一起吃蟹粉小笼,可她一眼都不看我,她怕我,恶心我,可我还是好开心。”
“你哭什么?”白墙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灰蒙蒙的,像被孩子玩腻了遗忘在角落的玻璃弹珠,“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的喜欢就让你这么不堪吗?”
……
车外那一片白墙的尽头是一个小门,从小门进去只有一条窄窄的废弃楼梯,是施工时留下的,到处都是铁锈和尘土,却能通向那栋楼的每一层走廊。
周月跃上被虫子蛀了的沙发,咚咚踩两脚,踩出一扑灰,再跃上一张发了霉的桌子,两臂伸展保持平衡,像走钢丝一样踩着桌子腿跨过一地废墟,但她不怕,有他在下面张开怀抱接着她呢,她跃进他怀里,像五彩斑斓的蓝
蝴蝶忽闪着翅膀回到天空的怀抱,在云朵间自由自在地起舞。
“欢迎回家。”她站在门垫子前,裙裾沾满泥土,仰头冲他坏笑,“我要把你家踩成泥塘!”搂住他的腰,白皙的肌肤还留着泪痕,眼眶也还娇滴滴地红着,进了门才小心着问:“你欢迎我吗?”他低头望着她,一言不发,客厅还拉着窗帘,不见光,只看得见一双精亮的黑眼睛,像冰山被烈火融化,布满枪茧子的手掌在她腰臀揉捻出一片颤栗,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泥脚印、凌乱的衣衫,连衣裙搭在椅背上,被黑衬衣盖住,只露出一角洇湿的裙裾,卧室里亮了一盏小台灯,橘色的灯光在她婆娑的泪眼前变成一只朦胧的水雾月亮。
激烈晃动的水面震碎了月影,碎成一千颗小星星,和一小窝荡漾的汗水一起从她浅浅的肚脐里晃出来,流过她赤裸的汗湿的胸口,扬起的脖颈和紧绷的下颌,和眼泪一起流进散落的头发。
凌乱的发丝像被暴风刮起又狠狠砸入水面的柳叶,在急促沉闷的撞击中飘来荡去,扑簌簌在地板上落下一片汗珠。
在这样的时候他也还是一言不发,只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她发狠,像恨透了她,青筋暴露的大手箍着她的腰,汗珠啪嗒啪嗒砸在她脸上,撞得她语不成调,又踢又咬地骂他“没见过女人”,藤蔓一样纤细的腿却缠着他的腰不放,一边百转千回地叫着勾他,一边倒着看地上撕开的包装袋,软绵绵的手指滑过他滚动的喉结,盈满汗水的锁骨,湿漉漉的胸肌,坏笑着问:“你家里咋有这个,和谁用过。”可话音一落就在一阵疾风骤雨中尖叫着丢盔弃甲,泪眼朦胧中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染了情欲的嗓音嘶哑,“你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吗?”
窗外鸟儿雀跃着唧唧啾啾,她上扬的嘴角却酸痛地垂落,哭了,再不看他,仰着脖子让眼泪流,漫长的沉默中只听见他粗沉的呼吸。
“生气了?”
“没有。”她哽咽着摇摇头,过一会儿眼前的光被一个黑影挡住,他伸着头小心看她,低声说:“我没碰过别的女人,真的。”
她噗一声差点笑出了声,又厉色道:“那为什么会有?”他不吭气了,她冷笑一声,“哼,那就是你早有贼心了喽?”
这一下他也笑了,趴在她胸口,嘴唇的疤揉过她肌肤,痒酥酥,毛茸茸的,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
学校里从不迟到的借读生今天倒是迟到了一次,她很美,说话很温柔,听课比所有人都认真,谁问她借笔记她都会憨憨地笑,一边把头发捋到泛红的耳后一边说“好”,好像有人愿意看她的笔记让她感到幸福,班上的同学老师都喜欢她,所以她羞得满脸通红地抱着书包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没有人责怪她。
就是她身边老跟了一个黑戴口罩的男的,不光是口罩,一身都是黑的,黑衬衣黑裤子,天冷了就是黑西装,像一只大藏獒,那肌肉隔着布料都仿若钢筋铁骨。
其他院的学生有知道情况的,总会言辞凿凿又一脸鄙夷地说文学院的走读生是大佬的小妾,藏獒是大佬雇来保护小心肝的保镖。
故事从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世风日下,傍上金主爸爸了,出来卖的也敢附庸风雅,作作秀,翻两页书,一个礼拜只来上一天课,轻轻松松就能混个名校文凭,更有甚者一看见她在图书馆,连她坐过的位子和翻阅过的书都不肯碰一下。
“他们说的没错呀,就是这么回事儿嘛。”走读生总和大藏獒一前一后走在日落的校园,沐浴着金色的夕阳,流言蜚语随晚风来,又被晚风吹散,她却像幸福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地在百年古树下散步,在没人的八角亭与古钟园里跳舞,一转圈儿,蓝色的裙裾像蝴蝶振翅,轻飞曼舞,步步生花,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幽静的树林,飘落在百年孤独的红砖墙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