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佳茫然无措地看身边的小姐姐,这长腿大美女,长筒靴都到不了她膝盖的位置,咋就不能回家了呢?
二十一岁的周月见过一次十八岁的黎佳,之后再无相见,走之前留了她的qq,那台诺基亚她上了锁封存起来,这是一台新的智能手机,触屏的,有qq。
上海阴了一天,下下来的不是雨,是雪,但很小,一到地上就化了,周月站在梧桐树下愣神,望着夜幕下若隐若现的雪,自言自语道:“上海也下雪了。”
“嗯。”男人等黎佳背着画板的身影消失了才转过身,这会儿嗯了一声,声音含笑,周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一眼,冷声道:“你笑什么?”
“我没笑。”他叼着烟,也看不见另一边脸是否在笑,缭绕的烟雾被雨雪浸湿,飘进周月鼻腔里是湿润的,不呛。
“哼,”她板着脸冷笑,“不就是画画嘛?有什么学不会的?上海不是有一家很大很大的书城吗?我要去买书!学画!”
“好啊。”他说。
他绝对在笑!周月绕到他面前,夜幕中细小的雪花在他们之间飘洒,眼睛慢慢对上他眼睛,漆黑的瞳仁,睫毛好长……“你干什么?”周月觉得手里一空,低头时手里确实是空的,再抬头手机已经在他手里了。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这是个人隐私知不知道?”她厉声呵斥,气得脸通红,可他像没听见,叼着烟飞快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手机还给她,“这东西留着对她是个麻烦,周小姐请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随心所欲对大家都不好。”
周月拿着手机,低头看空白的好友列表,再不说话,听见他说:“江总让我们过去。”时也只笑一下,心像掉进雪夜冰冷的江水里,半晌,他的声音在头顶再次响起:“买书下次去。”
那是周月第一次离开沙河街的小房子,住进大房子,所以她还以为那是某个沪上名流的故居,而她是去参观的,她穿过曲径通幽的廊亭,白色墙,朱红门窗,飞檐翘角的青瓦屋顶,廊亭外是意境幽静的绿植,拐过了一个弯又一个弯,才看到敞开的雕花木门里坐着的人。
那是一间主屋,居中,宽敞,四面柱子雕刻了各式各样的花卉、鸟兽,雕工之精湛,每一片竹叶、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屋里也不止一个人,但坐着的只有一个,背对门,坐在一把清花梨木帝王榻上,帝王榻没有雕刻龙凤,只精雕细琢了些花鸟,所以看上去没那么威严肃穆,更像是赏趣儿用的物件,卧榻上的人也是相当的怡然自得,来上海时穿的衬衣西裤换成了白丝绸暗纹盘扣衫,像民国大户人家身体孱弱还爱寻花问柳的少爷,捧着青瓷碗低头品茶,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台上的人。
站着的人除了台上的昆曲演员,还有保镖,也穿黑西装,一左一右背着手立在门口,看见周月了就自动让开,没有多余的表示。
“坐。”江淮抿一口茶,头也不回,周月跨进门的时候还差点儿叫门槛绊一跤,大宅院的门槛为什么这么高呢?她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蜿蜒曲折的廊亭空无一人,门口只有两个保镖,以前没见过。
再转头看江淮,他正看着台上的人,没回头的意思,但茶碗已经放下了,于是她赶紧绕到帝王榻前头,看一眼他的脸,坐下了。
“不是喜欢昆曲吗?听听正宗的。”
江淮悠然目视前方,周月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舞台离他们不远不近,太近了没意境,太远了又看不清,正是这恰好的距离,唱腔缠绵婉转,柔慢悠远。
台上只有一个演员,妆容和服装的色调都清丽淡雅,以粉色和月白色为主,长裙随舞步如水波荡漾,没有京剧的浓墨重彩和铿锵有力,一唱三叹,婉丽妩媚,唱什么她是听不懂,但就像被女鬼勾了魂儿,张着嘴听得入了迷,以至于江淮说了一句什么话都没听清。
“啊?”她恍惚间看他,他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玩了什么?”
“哦,”她收一收被勾走的魂魄,“去了思南路,吃了蟹粉小笼,还逛了南京路步行街。”
“嗯,”他胳膊支在卧榻扶手上,托腮看着台上的演员,“然后呢?”
“然后……”周月脸发烫,两手放在腿上低头笑,“碰见一个女学生,跟她学了会儿画画。”
“哦?”江淮来了兴致,坐起身,但眼睛还是看台上,“画了什么?”
“没什么……乱画画。”周月想起那幅画就心虚,但江淮显然不准备放过她,“给我看看。”
周月一听他这么说,抬起头刚要说画扔了,就看见那刀疤脸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就站在他们身旁的阴影里,从西装内兜里掏出来折得四四方方的画纸,双手递给江淮。
……周月那一瞬间真是要尖叫出声,好家伙,合着他一路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把画塞进街边的垃圾桶里了,她很确定,坏就坏在没撕碎了再扔,他什么时候捡起来的她都不知道,于是此时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淮把画纸展开来举在面前,画面静止了几秒。
“这画的是谁呀?”
“随……”
“江总。”
……
“嗯!这画的这……”江淮举着画,被纸挡着脸也看不见表情,末了说:“挺好的,就是不像江淮,像江泽民。”
“……哈哈哈哈!”
周月忍不住爆笑出声,站着的人也背着手别过头去。
江淮听两人笑了,放下画却只看她笑,自己也笑,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