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芝往常打他,田秋生都是缩着脖子乖乖受着,可这次竟然猫腰躲了过去,下一刻还直接拔腿跑了。
周巧芝想追却被田荷香拉住,只得冲着背影骂道:“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了!”
骂完她才大口大口喘着出气,又板着脸扭头看向田荷香,正要说话,却被田荷香抢了先。
“娘,你真把我许给别人做妾了?”
周巧芝脸色一僵,竟少见露出心虚的神色。
片刻後,她才点点头说:“做妾有什麽不好的,给大户做妾也好过给穷苦汉子做妻!”
说罢,她顿了顿又一次看向田荷香,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头发,最後语重心长说道:
“看看你头上戴的珠花,那可是珍珠串的!还有你身上这匹印花的布,黄家送了五匹过来!还有这镯子丶耳坠子!还有脸上的胭脂!”
“你自己摸摸丶瞧瞧,这可都是镇上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你说说,错过这回,你以後还有机会用上吗?”
“这身石榴裙漂亮吧?喜欢吧?这亲要是结不成,那这身裙子就得脱下来还回去!可你要是进了黄家的门,以後石榴裙丶荷花裙丶桃花裙,什麽裙子没有?”
“我是你亲娘,我能害你?!这亲事好着呢!你看看,村里谁家姑娘能嫁到县里去?就是镇上的也一双手数得过来!你要是嫁过去,你就是村里头一个!”
田荷香脸色不太好,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可手却忍不住顺着周巧芝的话摸向身上的裙子丶头上的珠花丶手腕上的镯子。
……以後都用不到了?
田荷香默默想着。
突然,她擡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似乎想挤掉还未掉出眼眶的眼泪。
下一刻,她低声问道:“那个人到底多少岁?”
知女莫如母,周巧芝一看她神色就知道说动了大半,忙答道:“哎呀,他岁数比你是大了些,可正是干大事的年纪!听说家里的生意都是他管着!”
田荷香:“到底多少岁!”
周巧芝:“比你大十来岁,可也不到三十!”
其实是二十九,今年年底就三十了,但周巧芝没敢说。
知女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女,周巧芝虽然没有明说,可田荷香哪里还不懂?说是不到三十,可最少也该二十八九了。
她忽然笑了一声,扶正头上的珠花,理好裙子,挺直腰背出了祠堂。
周巧芝连忙追上,一路走一路笑着说:“好啦!今天是喜日子,你高兴些!现在回屋上妆,然後换上嫁衣,娘再给你梳个头,出了门就是咱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了!”
母女两个回了家,黄管家还坐在椅子上,茶都喝了好几盏,人还没回来。偏家里也没个主人招待,把他晾在一边,惹得黄管家更气了!
这时候见母女两个回来,他瞧一眼田荷香,脸色还是不太好,阴阳怪气说道:
“姑娘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要悔婚呢!”
周巧芝听了这话就着急,忙看向田荷香,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生怕她关键时候反悔。
田荷香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没想。
她站在院门口吹了一会儿风,先仰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又望远处连绵的青山,还有院子外的两个杏子树,枝头坠着好几颗青涩果子,还没熟。
满村景色,她都看了一眼,最後才扭头看向黄管家,瞬间摆出笑脸。
“您等急了,真是对不住!我们村里有个习俗,就是婚前要到村祠堂祭拜,也是为了保佑夫家顺遂的!我出门忘了告诉娘亲,倒闹了麻烦!”
她年轻又长得秀丽,说话也柔软得像黄鹂鸟的啼鸣,黄管家终于正眼瞧她一眼,笑了两声才说道:
“姑娘折煞我了!回来就好!快进屋打扮吧!轿子都停在外面了,等姑娘装扮好就可以进府了!”
田荷香点点头,回屋上妆换衣梳头,准备好才出了门。
或许是终于想起女儿出了嫁,又嫁得那麽远,以後都很难再见到一面了,周巧芝难得掉了两滴眼泪。
可田荷香一滴眼泪没流,连眼睛都没红,气得周巧芝回过神还骂了两句“没良心”。
不过这也是之後的事,现在田荷香被周巧芝扶着上了花轿。
唢呐声起,迎亲队伍擡着人离开。
五月廿九,宜会友,宜开仓,宜嫁娶。
田荷香出了门,这辈子再没回过上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