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个看了两眼,思索片刻就说道:“‘岸芷汀兰,郁郁青青①’,既是姐妹,就取自一句吧。一个叫郁芷,一个叫青兰。”
“汀兰皆是美物,正适合女孩儿,郁郁青青也是春日生机,愿她们姐妹两个过此冬季後都是春和景明。”
秦容时面冷却心细,还担心词句拗口孙月芹会忘记,特意回屋写了出来,把纸对折两下後交到她手里。
“郁芷丶青兰……好好好,好名字,好名字……”
孙月芹没怎麽读过书,但听秦容时的话就觉得好听,读起来也舒服,她抱着孩子连连道谢。
道了谢,孙家人终于离开,这一走,只怕孙月芹再也不会回府城了。
此事告一段落,秦家人也渐渐转移了各自的重心,该赚钱的赚钱,该读书的读书,该学医的学医。
说起来,倒有一件事情怪得很,按说孙家人是柳谷雨喊了张耘请来的,这事儿到底和秦家脱不开关系,就算李家人不恼怒,也很难做到一如往昔吧?
但陈巧云很快收拾好心情,过了几天又敲响了崔兰芳的门,亲亲热热地喊人一起买菜。
这把崔兰芳都弄得愣住了,见崔兰芳发呆,陈巧云还宽宏大度笑道:“这事儿怪不得你,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个仁善人,谁都愿意帮一把,这实在怪不得你。”
崔兰芳觉得古怪。
谁都喜欢和善人,可和善到这份上就假了。
再看陈巧云的笑容,仿佛看到一尊木塑的菩萨像,面上宽容慈悲,可内里早被蠹虫蛀空了,这些恶心的毒虫都张着丑陋的口器争先恐後地往外钻。
崔兰芳还记得孙月芹生産那日和自己说的话,她说陈巧云是佛口蛇心……
崔兰芳心有提防,不愿意再和陈巧云深交,奈何这人是个厚脸皮,今日婉言拒绝了,第二天又笑着找上来。
十月下旬,府城的天气越来越冷,衣裳也越穿越厚。
柳谷雨和秦容时一起回家,进门就看到崔兰芳脸色难看,再往前还有陈巧云大步离开的背影。
“娘,怎麽了?”
柳谷雨问道。
崔兰芳气冲冲道:“我今天和她算是彻底闹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第一回见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多好心丶多热情的人!还说担心我们没吃饭,特意拿了果子给我们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容时也问:“娘,到底怎麽了?”
崔兰芳看一眼柳谷雨,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才说道:“也没什麽别的事儿,就是说起月芹了,气得我和她吵了起来……哎,不说她了!”
“谷雨,我买了冬笋,炒腊肉正好!这菜你炒得比我好吃,你去做吧,笋片丶腊肉丶葱姜我都备好了!”
柳谷雨没觉出不对劲,乐呵呵进了竈房,还摆手喊道:“二郎,快来帮我烧火。”
他进了竈屋,秦容时却没有立刻跟进去,他蹙眉垂首看着崔兰芳,继续问:“娘,到底发生什麽了?”
崔兰芳叹了一口气,道:“瞒不过你!”
说完,她又悄悄回头看了竈屋的方向一眼,又才继续说道:
“陈巧云刚刚是来说亲的!”
她刻意放轻了声音说话,似乎是担心被柳谷雨听见。
“给她儿子和谷雨说亲的。她说你大哥走了好几年了,总不能把谷雨一直绑在咱家,他还年轻,还能寻个好人家!”
“又说她儿子是秀才,以後还能考举人,不嫌弃谷雨嫁过人……如今两家关系好,要是亲上加亲就更好了!”
“给我气的!我一听就把她赶出去了!还让她以後不准上我们家门来!”
崔兰芳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显然是气狠了。
秦容时忙扶着崔兰芳坐在竹椅上,又蹲到她脚边安慰:“娘,您别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崔兰芳深吸一口气,後又长长叹了出来。
“是不该生气,李家的是个什麽人?配你柳哥一根脚拇指都不够!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是她那话到底说到我心坎上了,谷雨是个好孩子,什麽人都配得上,娘有时候也钻了牛角尖,想着是不是咱秦家束着他了。”
秦容时也看了竈屋一眼,还隐隐能看到柳谷雨在屋里忙前忙後的身影。
他忽然笑道:“娘,您和他一起生活这麽多年,还不了解他吗?他哪里是会被束缚的人?他呆在我们家,是他愿意的,他喊您娘,也是他真心的。”
“他要是……”
秦容时顿了顿,缄默片刻才沉声道:
“他要是想寻良人,儿子也能找人配他。”
崔兰芳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後连连拍秦容时的手,急急忙忙说:“是是是,要是真有这一天,你可得好好替他把关!你眼光比娘好,看人准,可不能寻着李有梁那样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正说着,竈屋里传来柳谷雨的声音。
“秦容时!快进来给我烧火呀!”
他扒拉着竈房的木门,整个人趴上去,跟着咿呀咿呀晃动的木门一起晃,脑袋也跟着一起摆。
秦容时看了过去,一见就忍不住发笑,对着柳谷雨说话时连声音都不自觉温柔起来。
“好,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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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