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谷雨有些惊讶,他大概看了看,这东市也有不少夫妻档或夫夫档的摊子,但大多都是媳妇丶夫郎忙活,汉子不在旁边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看了两眼,他收回视线再望向玉哥儿,见他穿了一身水绿色秋衫,领边缀了一圈白色贴边,简单素雅却不便宜。
要知道染了色的布可比素布贵不少呢,更别说还是这样鲜嫩的颜色。
倒是他男人,穿的是粗葛布,俨然是个糙老爷们儿。
舍得在夫郎身上花钱,那应该不是什麽坏人。
柳谷雨更放心了,他把豆腐脑递给秦容时,又赶忙盛了圆子下锅煮开,舀上一碗红豆圆子递过去,也笑道:“你也尝尝我家的圆子。”
玉哥儿没有拒绝,亮着眼睛接了过来,还兴奋道:“哎呀!谢谢!谢谢!我最喜欢吃甜的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两句,玉哥儿才笑眯了眼睛端着红豆圆子回到自家摊子。
他男人也没说话,正忙着招呼客人,但手忙脚乱之中还俯下身在摊车边上抽出一块折叠的板子,固定後成了一个简易的桌板。
他拎着小板凳放到桌板前,然後将玉哥儿手里盛了红豆圆子的竹筒接过放到桌板上,又扶了人坐下。
这期间,他不得空和玉哥儿说话,只问客人要加什麽佐料,吃不吃得辣,有没有忌口。但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好像已经做过了许多遍。
察觉到柳谷雨的视线,那头终于忙完的林杏娘也看了过来,笑道:“玉哥儿和他男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着嘞!”
听她语气,显然认识这对年轻夫夫,多少有些交情。
听到林杏娘的声音,原本开开心心吃圆子的玉哥儿擡头看了过去,他也不害臊,还大咧咧说:“那是!我和岩哥可是从小的情分!”
听到这儿,原本还笑着脸开玩笑的林杏娘忽然想到自家的哥儿,心里一阵发苦,也笑不出来了,说了两句就扭头继续忙生意。
就是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不太讨喜的声音。
“哎哟,这不是柳哥儿吗?又来摆摊呢?”
柳谷雨刚坐下歇了一会儿,隔壁玉哥儿送来的豆腐脑还没吃完呢,又要闹事的来了。
他擡头看,见摊子前站的是周巧芝。
这回她没有带着女儿田荷香,身边跟着的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娃。
少年倒长得胖胖的,就是皮肤有些黑,穿着一身青色书生衫,衬得他更黑了。细看眉眼,和周巧芝有些像,想来就是周巧芝的小儿子——田秋生。
周巧芝事事学着崔兰芳,事事都想比她好,比男人丶比孩子。当初秦家送了儿子去学堂读书,她也紧跟着送了田秋生去读书。
都是在柳老秀才的私塾里开的蒙,秦容时早早考了童生,可田秋生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儿,学了好几年也没学出个名堂来,如今连千字文都背得颠三倒四。
但周巧芝家里条件不错,男人又是做货郎的,贴着钱也要继续送他去读书。
柳谷雨看到两人,不自觉皱起眉头。
这周巧芝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回回找自己麻烦,回回都说不过,但下回还是要来,头铁得很。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打嘴仗说不过柳谷雨,转头就朝向了秦容时。
秦容时手边也有半碗豆腐脑,用竹筒装着,是柳谷雨分给他的。但秦容时没有吃,此时正聚精会神翻着一本书看。
市集不如庙会人多,不至于一早忙到晚,所以秦容时带了书来,想趁着空闲翻阅。
周巧芝看到了,嘴角翘了翘,显摆般扯了扯身边的儿子,又得意说道:“哎哟,二郎啊,你可是被家里耽误了!想当初你也是和我家秋生一块儿读书的,现在……哎,多可惜啊!”
“瞧瞧,你是多好的读书苗子!可你这哥夫赚了钱也不说送你去读书,还让你来帮忙摆摊!哎哟哟,这哪是读书人该做的?染了满身铜臭味!”
诶,还挑拨离间起来了!
柳谷雨气笑了,插着手看向秦容时,想看他会说些什麽。
只见秦容时取了一枚树叶书签夹在书里,再把书合拢,又小心翼翼收进摊车底下的隔板里。
做完这些他才擡头看向周巧芝,一字一句道:
“心定处即是书院,神宁间自有琅嬛。我看书不拘于方寸之地,自然是随时随处都可以看。怎麽?婶子家的孩子只有坐在书塾里才看得进去书?”
“婶子既然嫌铜臭味,怎的还要每年请财神?说这话,不怕得罪神仙,明年就请不来了吗?”
前头的话周巧芝听得一头雾水,就听懂一句“得罪财神爷”,吓得她悄悄拍了拍胸脯。
她是有些迷信的,从她在庙会上给儿子求符考试就能看出来。
她急了,外厉内荏地嚷了起来:“我……我啥时候说财神老爷!我丶我说的是……”
周巧芝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秦容时气定神闲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说他臭。”
周巧芝:“我没有!”
秦容时:“哦。是非自有神断。”
还神神叨叨起来了,偏周巧芝真信,旁的她可以不信,但和钱财相关的却不敢放松。
她急得瞪秦容时,又瞪柳谷雨,发现这哥儿两目紧闭,正双手合十嘀嘀咕咕说些什麽。
仔细一听……
“财神老爷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她说的!她说的!找她找她找她找她找她!”
周巧芝:“……柳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