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政点点头,又道:“我明日正要与州府大人吃酒,想来同知大人也会来,届时定要好好问问他。”
说罢,他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秦容时和杨肃,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後缓缓笑道:“都起身吧,这事于你们也是无妄之灾,起身回位坐下吧。”
“诗会仍继续,谈文论诗皆可,衆位学子直抒己见,畅谈畅叙。”
窃诗一事过了,柳谷雨和几个婆子这才提了点心上去,先到学政大人跟前上了几盘,又给几位院长丶先生桌上摆上,然後才转头走进学生中。
每盘点心都不一样,学生桌上都是随机摆的。
柳谷雨提了食盒走到秦容时身边,脸上没什麽表情,像是见了陌生人一般,可摆到秦容时眼前的却是他爱吃的桂花糖藕和红豆沙味的蛋黄酥。
诗会继续,柳谷雨送了餐就退回厨房,坐在板凳上发呆。
两个婆子还在聊天,说的正是刚刚的事情,两人方才吓得发抖,都不敢往前走,连给学政大人上点心都不敢,还是柳谷雨一个人去的。
可现在回了厨房,也跟着“畅谈畅叙”起来。
“哎哟!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啊!那气势!可真唬人啊!”
“就是呢!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嘿,要我说也是活该!当着大人的面都敢作假!可不是活该!”
“可不是!这胆子也太大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色已经没有正午时那样晃眼,厨房帮忙的两个婆子也已经走了,柳谷雨等得都起瞌睡了。
他靠着门柱眯了一会儿,忽然被唰唰的水声惊醒。
不知什麽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黑云压顶,把本就不太明亮的天色罩得更加阴沉昏暗。
乌云密雨,水帘从檐瓦上倒挂而下,织起密密麻麻的针脚,秋日里的寒意也层层叠叠激了起来。
“怎麽突然下起雨了!”
柳谷雨也慌得站起身,想要朝前走,可那雨实在太大,只站在门前就被冰冷的雨水拍了脸。
这时候,雨幕中匆匆忙忙走来一人,可不正是秦容时。
“二郎!”
柳谷雨忙迎出去,把人拉了进来。
秦容时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伞撑着,可风雨太大,还是湿了衣裳。
“刚刚还出太阳呢,这老天不讲道理,大雨说来就来!”
柳谷雨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秦容时立刻看他,见他抹了抹鼻尖就开始搓手,瞧着是觉得冷。
秦容时蹙眉,想把自己的外袍脱给他,可自己刚淋了雨,衣裳也是湿着。
他只能拉着柳谷雨往竈膛前挤,说道:“生火烤烤。”
柳谷雨点了头,也说:“也好,把你的湿衣裳烤烤。”
于是,两人烤了会儿火,约莫一刻钟,衣裳差不多干了,柳谷雨也没再打喷嚏。
但他开始打哈欠,显然是困了。
他犯着困,闭眼嘟囔问道:“刚刚诗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容时简单说了说。
柳谷雨又问:“你真不知道学政的名字?真这麽巧?”
秦容时没有回答,却说:“我和老师一直有通信。”
吕士闻曾做过京官,虽然致仕回乡,可人脉还在,消息比周泊之更快。早在周泊之告诉秦容时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位即将上任的学政了。
不过那诗竟是悼亡诗,这倒是秦容时没有料到的。
柳谷雨:“鬼聪明……我看那学政也不一定信了。虽然不是你的错,可这事说起来还是把他利用了进去,这要是个小气的,只怕已经把你记住了。”
秦容时道:“我读过他的诗,见诗如见人,我有把握他不会迁怒于我才设下这局的。”
柳谷雨耸耸肩,又抻着脖子朝外看了一眼,雨小了一些,却还是没有停。
秦容时皱皱眉,站起身把烘烤干的外衫披在柳谷雨身上,又说道:“走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若是等到天黑只怕更难走。”
柳谷雨拢了拢衣衫,也点头说道:“行,走吧。”
可走到门口又犯了难。
雨是小了一些,可路上的积水太多,柳谷雨贪凉快只穿了一双浅底布鞋出门,这要是走出去,没两步鞋子和袜子就全得湿了。
他刚才吹了风,又打了喷嚏,真淌水走回去肯定要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