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深寥张了张嘴,夏倾鸿做了个“停”的手势,继续说:“在你还可以安安稳稳坐在家里休息丶学习的时候,他就要开始担心明天的吃食了。在你可以觉得‘家’是避风港丶依靠的时候,他可能连这个概念都没法儿理解。”
“——夏深寥,你真的理解了吗?”
夏深寥将夏倾鸿问句重点的变化尽收眼底,也明白了对方开始认真了,但这些东西他很早就已经考虑过了:“我可能没办法理解,但我可以给他一个避风港,给他一个依靠。”
“你给的起吗?”
“我怎麽给不起?”夏深寥挑了下眉,“你也知道,我一开始的起点就比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要高,可能我出生起看见的高度就是有一部分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我看见过,所以我知道该怎麽走向那里,我也知道怎麽和他一起走向那里。”
“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你看见过高处的风景,他可没看见过,如果出了什麽沟通上的问题,你再喜欢还是没办法在一块。”
“父亲,你不了解他。”夏深寥完全不退让,“固然他的起点比不少人要低,但他却能站在更低的起点上跑的比别人快,只要给他时间丶给他公平,即便没有我,他也能走到那里。”
“如果只是因为我存在,就把他一切的成功归咎于我,不觉得很好笑吗?”夏深寥反问。
夏倾鸿张了张嘴,他还有什麽想说的。
比如说,你现在还那麽小,你怎麽就知道未来没有变数呢?如果等你接手了公司,发现公司里的事情多得不像话,根本没法儿空出时间交流呢?
再比如说,即便你们恩爱,即便你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又怎麽能肯定不会出意外呢?世界上的意外多如牛毛,你该怎麽确定它不会降临到你身上呢?
每个不幸算概率都很小,但一旦降临到你身上才知道它带来的伤害意味着什麽。
但他在心里一条又一条的罗列着否定理由,试图像在工作上拿下一个又一个合作那般说服夏深寥的时候,却措不及防对上了夏深寥的眼睛。
成晚是说过的,夏深寥的眼睛像他,看着都挺吓人的。
“而且我跟你说还不是一般的吓人哦,有的人虽然看着有点阴沉的感觉,但毕竟因为自身原因所以没办法做到,也没什麽威胁力,但你们就看起来——”说到重点处,她还拖长了音调,“但你们看起来,就好像是认真的,如果想做就一定会做到。”
可能是成晚在家里提到过几次,反正到夏深寥十几岁差不多懂事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用动作表情来掩饰眼睛自带的那点儿压迫感。
夏倾鸿习惯了,此时乍一看到才会愣住。
就像成晚说的,这是一双看着就很“认真”的眼睛。
而事实上——夏倾鸿翻遍了脑海里为数不多和夏深寥有关的回忆,发现夏深寥似乎确实是这样的,很少承诺,但一旦承诺就会坚决做下去。
夏倾鸿哑然。
可能是和夏深寥的回忆总是零零散散的碎片,所以即便他试着去了解他,但打心底依然觉得夏深寥还是十四五六岁的小孩。
这样的小孩会懂爱吗?这样的小孩知道什麽是爱吗?这样的小孩知道该怎样给对方带来同样的爱吗?
夏倾鸿甚至不愿意往下了解,自然而然对他下了否定。
不懂丶不知道丶不知道。
如果这是一份业务合作,大概从一开始就被夏倾鸿拒绝了。但因为是家人,所以夏倾鸿只能抱着这样的成见,“耐心”地接着往下推进业务。
可这不是一份工作。
他面对的是家人,不是业务。
他以为他是在耐心地推进,其实只不过是他高高在上又不假思索就按在夏深寥身上的揣测再在揣测上一步又一步堆积所谓证据。
夏倾鸿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他积累了很多工作经验,但那些经验并不能直接套到夏深寥身上。他见过很多人,对那麽多人的内心了如指掌,并不意味着他能断然自己永远是正确的。
这麽简单的道理,他居然到现在才明白。
“……我在家里呆三天,”夏倾鸿捏了捏鼻梁,“至于其他的,随你便吧。”
“想带着人出去玩也好,亦或者是把人带回家里住着,都看你的意思。”夏倾鸿回忆着论坛上翻到的评价,最终还是松了口,但说着说着面色又严肃了起来,“但你们还是学生,要做学生该做的事!要是随随便便搞到床上去,你看我不好好管教你?!”
夏深寥不知道什麽时候把手机又从兜里捞出来了,反反复复刷新着对话框,听见夏倾鸿的话难免讶异地擡眼,几番观察後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行,”夏深寥应下了,又停了停,“……什麽叫学生该做的事?什麽搞到床上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就好像被夏倾鸿几句话点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领悟到了新世界的景色——夏倾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端端的训话愣是被他弄得情绪都断了。
见夏倾鸿终于停下了,夏深寥才笑了笑,慢吞吞地晃了晃手机:“好,我知道了,您早点休息。”
“——难得的假期,还是别想太多了。”
撂下这麽一句话,他就转身往房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