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早早行至马车旁,姚雪乔扶着她的手,踩上兀子时□□仍残存着陌生的不适感。
见到车内坐着的裴承聿,她尴尬地想要弃车逃跑。
可他眼梢只在她身上轻微停顿,看向侧边的软垫。
姚雪乔只好坐下,马车动起来後,裴承聿忽然问她:“你哭过?”
这话没头没尾,猝不及防,姚雪乔惊疑看过去。
他坐姿优雅半靠椅背,微微擡起下颌,等待她的回答。
刺眼的光穿过垂幔,落在他眉宇间,模糊了神态,却能让人感受到冷凌与压迫感。
“我想我爹娘。郡王那时答应过我,会搭救我爹,可我听说很快他就要流放去岭南……”她眼泪说掉就掉,颗颗晶莹,如琼珠缀在腮畔。
眼泪没哭进他心里,他不为所动,“原来是为你爹娘。不是岭南,是沧州。”
打探的目光被他冷漠的眼眸攫住,姚雪乔擡起手背,借着擦眼泪避开。
怎麽他还有些猜错的遗憾呢?
不过沧州也不是好地方,地处边疆,人烟稀少,好在路途没有岭南那般遥远。
裴承聿继续平淡道:“姚大人不分轻重,直言进谏,帮着郑王拆太子的台,激化太子党与郑王党的矛盾。如今朝堂之上,两党彼此攻讦,官场乌烟瘴气。”
言罢,他停顿下来,耐心等候姚雪乔脸色无措茫然,有冤无处说的神色退下去。
然後他近乎残忍,凉薄的唇告知她:“陛下年岁已高,忍痛割舍疼爱的长子,将太子贬至幽州,无召不得入京。姚大人乃始作俑者,本该以死谢罪。”
“胡说八道。”
姚雪乔不可置信望着他,全身一震,颤声道:“太子罔顾律法,徇私敛财,为什麽怪罪我爹?他矫枉太子之失,何罪之有?”
迟迟无人回应她大逆不道的话,她眼中不忿之色隐去,有些忐忑低下头。
裴承聿却没放过她,轻嗤一声,语调疏淡:“姚雪乔,你知道你爹为何进奏。李钦已死,你们姚家大仇得报,已经足够。若再胡搅蛮缠下去,姚大人这些年来动过的手脚,也经不住细察。”
最终,她不再说话。
连姐姐姚雪竹之死他都一清二楚,她一个即将流放的罪臣之女,怎麽敢逞口舌之快,得罪审刑院的主事大人呢?
就在她径自失落时,马车剧烈颠簸一下。
裴承聿手边的茶杯滚落,姚雪乔下意识伸手去接,谁知马车又撞上什麽。
力道掀翻她,姚雪乔没扶稳扶手,不过幸好没栽倒在地,抵上温热宽厚的手掌。
裴承聿按住她的腰,推她站稳便收回手。
若非腰间残存温度,她几乎要怀疑是前晚记忆过于深刻,致使她出现错觉。
此刻最好恭顺道谢,但她张开嘴,话还没说出来,眼睛就先看见他的手腕。
玉白强韧,手腕处青筋凸起明显,侵略性十足。
干净如玉,是君子的手,能拉弓射箭,也能执笔评判,匡扶社稷。
如果忽略上面纵横交错,微微凝固的血痕的话。
姚雪乔养过猫,这些纤细错乱的伤痕像极了猫爪的挠痕。
但终究不是。
她很清楚,前天晚上她是如何坐在他手上,心脏骤然提高到极致,吊着一口气,抽抽噎噎叫嚷着吃不消,抓挠他的手臂转移注意力,攀至顶峰。
抓痕令她羞愧,长指手腕令她发怵。
她低下头,揪着裙摆,耳尖嫣红,“我……郡王,我不是故意的……”
“就快到了。”裴承聿打断她。
姚雪乔硬生生咬住舌头,酝酿已久的话咽回去,他不乐意听,她也正好松了口气。
只是就快到什麽,这几个字他也曾在她耳边说过,嗓音喑哑,有几分温柔,不过并不可信。
姚雪乔没问他,转身掀开垂帘。
水面浮光掠影,对岸树木丛生,装载货物的船只缓缓停下,这是京城郊外的渡口。
层林染上秋意,飞鸟清啼格外萧索。
姚雪乔心中蓦然空了一瞬,“郡王,你不是要送我回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