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指尖捏得发白,冷冷呵笑一声,“云菁才是你的孩子。她呢,冠姚重的姓,是他与云瑛的女儿,与你无关。还是说你关心你那义妹,连带她的女儿也格外关照?”
裴序瞳孔微微一颤,淡声道:“云太医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他的女儿和外孙女理应得到裴家的照料。”
徐敏妄图从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紧盯不放,“那是你们裴家的恩人,与我无关,与云菁承泽无关,无须替你父亲偿还。裴序,我们和离吧。往後你可以尽你所好照料她们母女,不必再藏着掖着。”
徐敏不错过他脸上的瞬间的错愕与惊诧,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她长得可真像云瑛啊,难怪你要先救她。”
“你和云瑛的兄妹情谊,感天动地,连我也要动容了。”
裴序没再说什麽。
良久的对峙後,徐敏拂过茶杯,清脆的碎瓷声惊得人不禁抖了一下。
这时,老太太在黄莺陪同下过来,她嗓音带着哭後的沙哑,“这是要做什麽?敏娘,云菁可有消息?”
裴序忙扶她:“母亲,您怎麽过来了?”
徐敏别过头,抹抹眼角。
老太太看向眼角赤红的徐敏,语气柔下来:“敏娘,云菁自小体格强健,陛下已经派来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抢救。等云菁醒来,我再去慈恩寺亲自为她祈福,保证她那双腿能跑能跳。当初你有孕时,我去慈恩寺捐了整整一年的香火,现在云菁长得多结实漂亮。”
当初得知有孕,她第一时间告诉的不是丈夫,而是待她如亲女儿的婆母。
徐敏握住老太太苍老的手,抵在她肩上轻声啜泣。
“裴尚书,老太君,裴夫人。”太医不忍直言,深吸一口气满含歉意低头道:“请恕老夫无能,三小姐的腿难以恢复如初。”
老太太瞪大眼睛,“什麽意思?云菁只有十六岁,怎麽会治不好?”
徐敏面目苍白,热泪大颗滴落。
确定裴云菁今後坡脚难愈,落下终身残疾後,她绕过所有人,来到姚雪乔面前,落下积怨已久的巴掌。
姚雪乔头脑嗡的一声,怔愣看向徐敏拂过她脸颊的手掌,颤抖着,夹杂悍然恨意,将她掀翻在地。
地上很凉,脸颊火辣滚烫,但只是一瞬间的知觉,很快蔓延全身的是彻底的僵硬麻木。
“云菁的腿好不了,我不会让你好过!”
姚雪乔胸口犹如堵了一块湿透的棉花,“二婶,我当真没有伤害云菁之心,那匹马之所以追着云菁或许是因为……”
“雪乔,快给你二婶认错。”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裴序扶着老太太过来,二人惊诧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一定是在後悔收留她。
姚雪乔忽然泄了气。
有什麽可争辩的,云菁失去一条腿,而她毫发无伤,为什麽还要争出是非对错?
不觉得自己坚持摘清关系太可恶了吗?
“二婶,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错的是她,不该为一己私欲赖在别人的家里,打搅别人的生活。
既然来了,就该安分守己。
一想到这几个字,她不由自主想起裴承聿,他果真是正确的,早已预料今日境况。
现在,他对她仅有一点的温情也消失了。
他仿佛已认定她咎由自取,淡漠无情转身离去,大概是去看望受伤的纪湘沅。
她心里某个角落在漏风,越想起他风吹得越厉害,呼啸声犹如嘲讽的笑。
纪湘沅的伤势必定比她严重,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于情于理他都要去问候一二。
只是不知,他是以旁人眼中罪魁祸首表哥的身份前去探望,还是纪湘沅口中亲昵的“小聿哥哥”。
假如是前者,他是否为她开脱辩护?
假若後者,他有没有答应为纪湘沅讨回公道?
“快快,云菁醒了,倒水来。”
徐敏没理会她的致歉,专心照顾醒来的裴云菁。
黄莺得老太太吩咐扶起她,尽量挪出榻边的位置。
姚雪乔逐渐被挤到屏风之後,侍女嬷嬷好几次险些撞倒她。
因里面催得急,侍女忽然转身,带动她身子一晃,跪得酸痛的膝盖撑不住,双腿发软。
手臂被人从背後紧紧握住。
姚雪乔吃痛皱起眉,借力扶住屏风缓缓直起腿站定,一句道谢堵在口中。
裴承聿松开她,身姿威仪神秀,从她身旁经过。
纪湘沅跟在他身後,目光深含打量,在她被他扶过的手臂上停留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