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又涯二话不说,岔了话,提筷给她夹了块羊肉,“这你最爱吃的肉,多吃一点,锅里还有热乎的,待会儿我给你盛出带走。”
“学生知晓先生担心什么。”付濯晴握住妙玄先生手腕,顺着菜盘,让其夹了肉去到先生自己碗中,“官递阶而上,数不尽的官壳,哪怕有一人有异心,学生意见都难以到陛下眼前,还为学生惹来不必要的祸事。”
付濯晴明白,却更明白政不达百姓之苦,“先生不妨抬头看看,看天是天,看横枝是横枝,如今横枝梢头嫩芽初现,至夏日嫩芽长成,绿叶茂密,先生与我便看不到天了,所剩能看的不过是横枝繁茂,若不加以制止,至秋朝之枯,也在所难免。”
倏而,她目光再次转向妙玄先生,“官若为己,民便为苦,从苦中而来的民和一心为民的龙椅之人,因横枝有嫌隙,于朝不利。”
听这么半天,余又涯心有触动,但事有多艰,她不想自己友人因此祸难,是人皆有私心,人生遇一知己不易,话蜿蜒数里,并非让她拿主意,而是将心中已决定之事拿于她诉衷肠。
她这友人,相识虽不久,她却足够了解,毕竟不是同道人,不会月下畅谈。
余又涯垂眸看着茶盏落笑,“现下写之送之不妥,以你的才学,春闱必会高中,面见陛下时再行陈诉,最为稳妥。”
付濯晴吃着羊肉,满意点点头,与妙玄先生相视而笑,此事唯有她抽空去见陈县令,将百姓需简单授学一事告知易急,其余通政令的确需等到春闱过后,一切尘埃落定,不然她或许都见不到春闱那日的太阳。
过来一趟,收获一知己,当真是比口中羊肉还要让她心满意足。
夜风习习,繁街上的商贩陆陆续续收摊归家,付濯晴负在身后的双手拎着一个食盒,待她走到自家门外,手推了两下没推开门,她便无语抬脚踹了一下。
付濯晴翻了个白眼,定是杀人犯故意报复她的,她弯了下腰,放下手中食盒,辛亏她在回来的路上又买了把趁手短刃,这事儿难不倒她的。
回到家中,她将食盒放在灶间,上楼穿过杀人犯房间时,她一把被拽进了屋里,门重重被杀人犯一脚踢上。
杀人犯的屋子,付濯晴第一次进,不过她对其屋不感兴趣,欲转身拉门而出,却有一手使劲摁着门扉。
二人相离不远,边连瑱就站在付濯晴边上,视线阴凉,不落一丝偏差地看着她,“我有事问你,你若执意走,钱我不赚了,你的肮脏心思也会落空。”
“告诉我,你拿我的香囊打算做什么坏事?”侧照着白眼狼的烛台上孤零零燃了一根蜡烛,烛油明明无香,边连瑱却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海棠香,不知何来。
借着昏黄似落日余晖般的烛光,他看清了白眼狼肃若寒星的侧颜,和无动于衷的半卷神色。
边连瑱自而讽笑一声,这都不重要了,“我问过柳大娘了,她说你要走今岁科举路,还有言你勤学好问,来年定能高中状元,我知你想杀我,若我现在死在你眼前,你定然会被取消科考资格。”
活生生的例子付濯晴不是没经历过,倘若当时她真的把杀人犯掐死了,依她单薄之力,恐连下半辈子都要在县牢里待着了。
“你想说什么便说。”付濯晴扣在门上纹格处的指腹松了松,“不必拐弯抹角,甚至做挟。”
边连瑱手也松开门扉,身子侧倚在门处,“若一朝想富庶,商其本心需不燥,而今新朝得立不过半载,就连繁街上的商贩待看上起衣衫质朴的百姓都不睦,甚至不少百姓一经挑唆便抄家伙,当个地痞流氓。
如今的商不为真商,百姓胸无识,世道不太平。商只不过踏着新朝商令之政宽宥,才有所行;地痞流氓也因青雅县令无动于衷而横行,归根结底,不管是商民还是平民,皆缺失读书底蕴。可知,一人失了待人尊敬,往后倘若做大,必定为乱一方,保不齐还会官商勾结。
眼前商路不大,或许有法子可治。”
若说谁最看着百姓民不聊生最无动于衷,便是官商勾结之人,他们不仅能眼看着百姓乞讨,还能无动于衷对其驱赶,这些他身为富家一朝的首富之子,看的多了去了。
边连瑱反正是没什么法子能除之根本的,但眼前人的见底许有解法,做官之人往往会另辟蹊径,他不知道白眼狼是否同他一样无原身记忆,他想大抵是有的,不然以之前的白眼狼,能够在他摊前,威胁到他?
付濯晴转头相看,杀人犯整张脸都踱在阴暗里,借着摇曳烛火倒映在她眼中的杀人犯,纯青色的粗布衣衫在他身上不显潦草,反倒多了分君子如兰的高洁。
但杀人犯是君子吗?
付濯晴扪心自问。
一个被她弟弟派来蓄意接近她,杀她的人,害得那朝百姓陷入黑暗的人,绝非高洁之人,但却欲逼她做一件为民之大计。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民呢,还是为自己正走的商路亨通。
付濯晴视线从他身上了了挪开,“你不会自裁的,因你也想杀我,不是吗,与其耗费心神在这儿同我周旋,不如自己尽心。”
简而言之,她是不会帮的,民生一向乃一朝重中之重,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啧啧啧,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白眼狼啊,跟之前一模一样,明明自己若非他所救,说不定早就死在那间破庙里了,在游舫上再挺直的脊背也难免遭人驱逐,跟他口中的百姓无甚区别。
白眼狼压根不似柳大娘口中所说那样,豁达开朗,看来即使有着原本那女子的意识,也丝毫无那女子胸襟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