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南疆平定,朝堂肃清,汴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展昭因功擢升为御前三品带刀护卫,赏赐丰厚。但他依旧过着每日破案巡街的日子,与往常并无二致。
这日清晨,展昭正在院中练剑,巨阙在朝阳下划出凛冽寒光。经过南疆一役,他的剑法愈发精进,内力也更为浑厚。
"好剑法!"白玉堂倚在廊柱上拍手,"看来这趟南疆之行,猫儿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少。"
展昭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不过是些实战心得罢了。"
这日黄昏,包拯被急召入宫。展昭留守府中处理公务,一名面生的小太监低头匆匆而来,声音急促:“展大人,八王爷在凝香阁等候,说有要事相商,事关……郑王馀孽,请大人速去!”
展昭心下一凛,郑王馀孽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略作交代便随小太监入宫。宫内路径复杂,小太监步履匆匆,七拐八绕,周遭景致愈发偏僻。
“这是何处?”展昭停下脚步,内力悄然运转,警惕地感知着四周。此处宫苑精致,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寂静,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丝异香。
小太监回头,脸上露出一丝诡秘:“展大人,到了。”说罢,竟闪身推开旁边一扇虚掩的宫门,自己则迅速退入阴影中消失。
展昭心知不妙,正要抽身而退,忽闻宫室内传来一声女子短促的惊叫!侠义心性驱使,他不及细想,瞬间冲入室内欲查看是否有人遇险。
室内光线昏暗,只见一名宫装女子跌坐在地,云鬓散乱,衣襟微开,正是如妃段清源!
“如妃娘娘?!”展昭大惊,立刻非礼勿视,猛地转身背对,“臣鲁莽!不知是娘娘寝宫,这就告退!”
然而,已经晚了。
殿门“砰”地关上落锁!窗外丶殿外瞬间亮起无数火把,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嘈杂的脚步声丶呵斥声骤然响起!
门被撞开,御前侍卫涌入,刀剑寒光凛冽。为首之人,正是面色沉静的赵祯!他身後,还跟着闻讯赶来的皇後丶太後心腹嬷嬷以及几位恰好在附近“经过”的妃嫔。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背身而立的展昭,和地上惊慌失措丶衣衫不整的段清源身上。场面,诡异而尴尬。
赵祯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後落在展昭挺直却僵硬的脊背上。他的脸上没有预料中的震怒,反而是一种深沉的丶几乎看不出波澜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急速运转的思绪和对眼前局势的瞬间判断。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展昭陷入危局,也不是第一次需要权衡如何保全他。南侠的品性,他深信不疑。眼前这拙劣却狠毒的布局,目标显然不止是展昭。
在衆人或惊骇丶或鄙夷丶或等待他雷霆之怒的目光中,赵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展昭。”
展昭听到赵祯这不同与往日低沉的声音心沉入谷底,单膝点地,声音沉静:“臣在。”
赵祯没有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深远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
“你太让朕失望了。”
这句话,不像斥责,更像是一声叹息,一句定论。他没有问缘由,没有听辩解,因为在衆目睽睽之下,那些都毫无意义。
“荣威。”
“臣在!”荣威上前,心情复杂。
“将展昭带回开封府,”赵祯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没有投入天牢,没有当场革职查办,只是……禁足。这个处罚,轻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重得足以将展昭钉在“嫌疑”的耻辱柱上。
荣威愣了一下,立刻领命:“臣遵旨!”
赵祯的目光这才转向地上瑟瑟发抖的段清源,语气依旧平淡:“将羲和宫封锁,一应人等不得随意走动,等候查问。”
“皇上!臣妾冤枉!展大人他……”段清源泣声欲辩。
赵祯擡手,制止了她的话,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段清源瞬间噤声。那里面没有信任,也没有不信任,只有帝王的审视和一种“此事到此为止”的压迫感。
“臣……领旨。”展昭深深叩首。他明白了赵祯的用意。禁足,是保护,也是将他暂时移出风暴中心,更是做给幕後之人看的一种姿态——皇帝并未完全偏袒,但亦未放弃。
他随着荣威离去,背脊依旧挺直,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屈辱,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对赵祯这番处置背後深意的感激与了然。陛下信他,所以用这种方式保他。
赵祯看着展昭离去的背影,眼神微不可察地黯了一瞬。他知道,这道禁足令一下,朝堂上针对包拯和开封府的风暴必将更烈。但他更知道,此刻快刀斩乱麻,将展昭“圈禁”起来,才是避免事态扩大丶争取调查时间的最佳选择。
牺牲暂时的自由,换取喘息之机。这,是他作为帝王,能为展昭做的,最迅速也最有效的保护。至于後续……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妃嫔和宫人,心中冷意渐生。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赵祯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八贤王与包拯肃立一旁,气氛凝重,却不同于预想中的压抑,反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凝。
“皇上的处置……”八贤王沉吟开口,“是否过于……温和了?”他意指赵祯未当场严惩,恐难以平息後宫非议,更会给朝中包拯政敌留下攻讦的把柄。
赵祯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平淡:“八皇叔以为,朕该如何?当场将展昭下狱?严刑拷问?还是依律查办,给如妃定罪?”他擡眸,目光清冷,“那才是真正中了幕後之人的下怀。”
包拯上前一步,神色肃然:“皇上明鉴!展护卫绝不可能行此龌龊之事!此乃构陷!”
“朕知道。”赵祯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笃定,“正因朕知道,才不能按常理出牌。对方要的就是朕震怒,要的就是朕严惩展昭,要的就是开封府因此事威信扫地。”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将展昭禁足开封府,看似惩罚,实则是将他置于最安全之地。荣威的人守着,比天牢更稳妥。幕後之人见朕未如他们所愿雷霆震怒,反而会疑心朕是否另有安排,不敢再轻易对展昭下手。此其一。”
“其二,”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八贤王与包拯,“朕将展昭‘看管’起来,也是做给那些等着看笑话丶等着弹劾包卿‘御下不严’的人看。朕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们反而不敢贸然全力攻讦,会有所顾忌,会观望。这便为我们暗中调查,争取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