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轩辕天一的心上。那不仅仅是肌肤的冰冷,更是生命彻底流逝丶魂魄已然离散的死寂。
她身体剧烈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喉头那股压抑了许久的腥甜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涌上口腔。她强行偏过头,将那一口心头血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有一丝殷红从唇角溢出,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她没有哭,没有喊,甚至连一丝抽泣的声音都没有。只是那双总是带着慵懒与淡漠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丶令人心悸的绝望与死寂。
她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在榻边坐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榻上之人的安眠。她伸出手,用指尖一点点拂去展昭额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理了理他鬓边些许凌乱的发丝,然後,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已然冰冷僵硬的手,将它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
“我回来了。”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对不起……我来晚了。”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门外院子里,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更衬得房内气氛凝滞如铁。
冷莫言倚在门框上,双臂环抱,淡蓝色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他看着轩辕天一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背影,眉头紧锁,那双妖异的桃花眼中第只剩下沉沉的凝重。他能感觉到,轩辕天一此刻的状态极其不对劲,那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丶带着毁灭气息的死寂。
姜源操控着轮椅,无声地滑入房间。他看着榻上已然气息全无的展昭,又看了看仿佛化作望夫石般的轩辕天一,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天一,节哀。展昭他……已尽力了。”
轩辕天一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白玉堂挣扎着冲到了门口,却被冷莫言擡手拦住。他隔着门槛,看着里面的一幕,眼中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着地面,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呜咽:“猫儿……是我没用……没能护住你……”
赵祯在荣威的搀扶下,也走到了房门口。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他看着榻上安详却冰冷的展昭,又看着那个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红衣女子,心中痛楚与愧疚交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麽也说不出来。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无边的悲痛与绝望中时,轩辕天一却忽然动了。
她轻轻放下了展昭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放回薄被之下,又为他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细致,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然後,她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透明,唯有唇角那抹未干的血迹红得刺眼。但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丶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决绝。
她的目光扫过门口的衆人,最後落在姜源和冷莫言身上,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救他。"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房间内外。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天一……"姜源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劝阻,"展护卫魂魄已散,心脉尽毁,生机彻底断绝……此乃天命,非人力可逆。你……"
"天命?"轩辕天一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丶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我轩辕一族,守护的就是这所谓的天命。但若这天命要夺走我至亲之人,那我便……逆了这天!"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偏执与疯狂。
"逆天?"冷莫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想用什麽救?'星魂归元'?"
听到这四个字,姜源脸色骤变:"不可!天一你疯了!那是轩辕一族禁术!需以至亲血脉为引,燃烧施术者全部生机与灵魂本源,向天夺命!此术逆天而行,必遭反噬,即便成功,代价也太大了!"
门外衆人虽不明"星魂归元"具体为何,但听姜源所言,皆知是极其凶险丶代价惨重之术,纷纷色变。
"代价?"轩辕天一的目光再次落回展昭安详的脸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却又带着令人心碎的决绝,"有些代价终是要付的。"
她擡起手,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不安地躁动。
"但在此之前,"她转向姜源,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冷静,"我需要你的帮助,姜源。"
姜源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你要做什麽?"
轩辕天一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的腹部,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为我催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