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刘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
那股属于帝王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散去。
卫子麸紧绷的身体骤然一软,靠着冰冷的窗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她活下来了。
不只活下来了,还为自己,博来了一线生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匀这口气,雅间的门,就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狠狠推开。
张骞铁青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他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跳,眼中满是血丝。
“你疯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卫子麸的胳膊,将她从窗边扯开,压低了声音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恐惧。
“你可知你方才在与谁说话?你可知你都说了些什么?!”
“那是陛下!是当今天子!”
张骞的声音都在颤,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妄议朝政,指责近臣!你这是在寻死!你不要命了吗?!”
卫子麸慢慢直起身,任由他抓着,甚至没有去看他。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
“我若不说那些话,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张骞混乱的心。
“胡言乱语!”
张骞气得笑,“你这女子,你、你、你究竟是何方妖物,为何总要搅弄这长安的风云!”
“搅弄风云?”
卫子麸终于转头看他,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
“张郎中。”
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你当真以为,你父亲当初只是因为几斗黑谷,就险些丧命?”
张骞的瞳孔,骤然紧缩!
卫子麸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反而逼近一步,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他惊怒交加的脸。
“你又当真以为,权倾朝野的淮南王刘安,会为你父亲一个区区农人,亲自下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张骞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所有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抓着她的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松开。
“你……你怎会知晓?!”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卫子麸看着他眼中翻腾的震惊与恐惧,缓缓退开,重新回到窗边,目光投向那座巍峨的宫城。
“这长安,从来都不是善地。”
“你今日能为我仗义执言,是你的善。可你的善,若无脑子相配,只会让你和你父亲,死得更快。”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张骞彻底沉默了。
他自幼饱读诗书,一心只想着以所学报效国家,匡扶社稷。
可眼前这个女子,却用最残酷、最血淋淋的现实,将他所有理想主义的表象,撕得粉碎。
他缓缓抬起头,再看向卫子麸时,眼中所有的愤怒、怀疑、恐惧,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一种茅塞顿开后的震撼,以及……一丝自内心的敬畏。